沈庭鈺眉頭緊蹙,心中涌上些許不愉,恰在此時,幾人前方,長長的連廊拐角處,傳來腳步聲。
不過轉瞬功夫,就有幾道身影出現在眼前。
最前頭的男子一身玄色勁裝,玉冠束發,身姿修長筆挺,周身氣勢沉冷,如一桿飲血而立的長槍。
隔著老遠的距離,不容忽視的厚重威儀便撲面而來。
才將人抱起的崔明睿動作微頓,掀眸看向了過去。
他身后,沈庭鈺幾人已經拱手施禮,“下官見過譽王殿下?!?/p>
譽、王、殿、下。
四字灌入耳中,神智都要被燒灼的崔令窈身體一僵,自崔明睿懷中慢慢抬起頭來。
很快,對上一雙陰沉沉,黑森森的眸子。
那股子猶如實質的森冷,愣是將崔令窈渾身的熱意逼退了些許。
謝晉白。
三年不見的謝晉白。
那張臉同三年前沒什么變化,只是……
二十四歲本是最英姿勃發,瀟灑肆意的年紀,他看上去卻陰沉森冷,周身寒氣四溢,一個眼神就叫人脊背發涼。
從前,他雖也淡漠冷傲,但絕沒有這樣生人勿近。
仿佛一個手染無數鮮血,殺人如麻的劊子手,跟這世間生靈格格不入。
他,怎么變成這樣了。
兩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瞬,崔令窈便跟燙著一般快速垂下頭。
她發現,體內翻涌的情潮,隨著這人的出現,愈發難以按捺。
讓她幾乎想生撲過去。
……真是!
謝晉白眸光微頓。
那雙霧蒙蒙的杏眼,太過熟悉。
對視后,避之不及的心虛反應,也很熟悉。
還有他的心跳……同樣很不正常。
置于袖口的手指緩緩扣緊,謝晉白盯著將臉埋入崔明睿懷里,只露出半只耳朵的姑娘,雙目微瞇,“她是誰?”
四周一靜。
顯然,都很意外他會對一個姑娘家的身份感到好奇。
沈庭鈺道:“她乃我姑母的女兒,我的表妹,名喚裴姝窈?!?/p>
窈…
輕飄飄的一個字,讓謝晉白只覺得呼吸一滯,熟悉的悶疼在胸腔席卷,疼的他再也無暇去管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
他撇開眼,淡淡道:“兄長好興致?!?/p>
這句兄長,自然是在喚崔明睿了。
至于‘好興致’…
那是瞧出他抱在懷里的姑娘,中了媚藥,以為他抱著人是想…
意識到這人言中之意,崔令窈簡直難以形容自己的感覺。
崔明睿唇角微抿,“不敢當王爺這句兄長。”
誰都知道譽王的原配發妻乃昌平侯府嫡長女,崔明睿的嫡親幼妹。
而三年前,譽王大張旗鼓,擺足了架勢,迎娶廣平侯府的姑娘進門為側妃。
可就在大婚第二日,譽王妃和側妃一同落水,猝然身亡。
這事在京城不是秘密。
作為已故王妃的兄長,崔明睿待這位‘前妹夫’如此冷淡,實在情有可原。
謝晉白似也習慣了在崔家人的態度,眉眼無波無瀾,只提醒道:“行事前,先想想安寧?!?/p>
安寧郡主乃永王之女,論輩分,是謝晉白的堂姐,四年前,嫁入昌平侯府為世子婦。
正是崔明睿的妻子。
這聲提醒,若放在親近之人身上,那自然是好心。
但這話是謝晉白說的。
崔明睿哪里肯領情。
他眸色微冷,似嘲非嘲的笑了聲,“王爺放心,我自會比你顧慮周全。”
話落,不顧謝晉白倏然冷硬的臉色,攏緊懷里人,抬步就要往廂房走。
這時,崔令窈又抬起了頭,她咽了咽焦渴的喉嚨,艱澀發問:“媚骨散可有藥解?”
如果一定需要跟男人上床藥效才能褪去。
那,她…她是不是不能放謝晉白走。
比起沈庭鈺他們三個陌生人,她生理上更容易接受有過魚水之歡的謝晉白。
渾渾噩噩的腦子甚至想著,哪怕現在暴露身份,也得把謝晉白留下解毒。
至于崔明睿。
哪怕換了個軀殼,這也是她的兄長。
不在解毒人選范圍內。
她問的這樣認真,似乎真的不知道媚骨散的藥效。
可這藥本身就是她自己弄來的。
再聯想她方才一系列反常的言行,沈庭鈺心中生出些許狐疑。
他腦中閃過幾個猜測,面上不動聲色道:“無需解藥,你熬過兩個時辰,藥效會自動褪去,算算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p>
所以,她只需要再忍一忍,這藥效也就沒了,不需要非得跟男人上床。
崔令窈徹底放心,頭一歪,又埋進了兄長懷里。
謝晉白立在原地,目送崔明睿抱著人匆匆進了廂房,沈庭鈺幾人也朝他拱手告罪,跟了上去。
見主子一動不動,他身后的李勇躬身提醒,“王爺,咱們該進宮了?!?/p>
“不急,”
謝晉白偏頭看向那間廂房,吩咐道:“去查查,崔明睿幾時跟沈國公府表小姐扯上了關系?!?/p>
瞧那干凈利落將人抱起來的架勢,難道真打算收人做妾室?
還有,那個叫裴姝窈的姑娘,能夠神智清明的問自己中的媚藥,卻沒想到要同他請安。
她不畏他的身份,也不懼他的威儀。
這是她自然而然的反應。
并非刻意為之。
但正因為如此,才不正常。
若正常情況,一個國公府的表小姐,見到他,絕對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他們方才對視過一眼。
那雙欲念橫生的瞳孔里,有驚詫,有慌張,唯獨沒有敬畏。
她真的一點都不怕他。
簡直,稀奇。
那雙眼睛,讓謝晉白感到熟悉。
他想起那三年里,好多次他作弄的太過分,她的瞳孔也是這樣泛著紅意,睜著那雙眸子看著你,眼睫都是濕漉漉的…
讓人忍不住想親吻她。
用盡一切柔情蜜意。
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胸口翻涌上一股難言的燥郁。
不是那些如影隨形的絞痛,而是煩悶。
那種自己妥善珍藏的寶貝,卻在不經意間,被人窺探一角的煩悶。
謝晉白眉頭微蹙,抬手死死摁住眉心。
三年前,這種煩悶他很熟悉。
他清楚知道那是醋意。
可自從……離開后,他便再也沒有這種感覺。
是太想她了嗎。
所以,一雙相似的眼睛,竟也讓他生出這種不該有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