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璣的話語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宋歡和墨驍心中激起千層巨浪。下方戰場的喧囂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只剩下三人之間凝重的死寂。
“你什么意思？”墨驍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前所未有的冰冷，金紅眼瞳死死鎖定玄璣，周身的神力隱隱躁動，廢墟的碎石在他腳邊無聲化為齏粉。“三百年前的自爆，難道另有隱情？”
宋歡沒有說話，但握著斷根的手指關節已然發白。她凝視著玄璣，試圖從他溫潤如玉的面具下找到一絲破綻。三百年前墨驍毅然決然沖入魔淵核心、以自爆元神為代價封印入口的場景，是她心中最深的痛，也是支撐她走到現在的執念。難道…這一切并非表象那么簡單？
玄璣的目光掠過墨驍，最終落在宋歡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復雜情緒。“周凰，你一直以為墨驍是為了守護天界、為了阻止魔淵吞噬三界，才選擇犧牲自己，對嗎？”他輕輕搖頭，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弧度，“也對，也不全對。守護是果，但促使他做出那個決定的‘因’，卻并非大義。”
他抬手，指向下方那道巨大、翻涌著不祥魔氣的裂隙核心。“支撐這道裂隙的核心陣眼，并非單純的能量節點。它是…一顆‘心’。”
“心？”墨驍皺眉，心中那股詭異的悸動感越發強烈。
“一顆被魔淵核心污染、扭曲，卻依舊頑強跳動的…戰神之心。”玄璣的聲音如同寒冰，一字一句砸在兩人心頭，“三百年前，你深入魔淵核心，并非僅僅是為了封印入口，墨驍。你是為了徹底摧毀那顆正在被魔化的…你自己的心臟！”
轟隆！
仿佛一道驚雷在墨驍腦海中炸開！破碎的記憶碎片瘋狂翻涌、重組：深入魔淵核心時看到的景象——并非純粹的黑暗與魔物，而是一個巨大、搏動著的、被無數漆黑鎖鏈纏繞束縛的…暗金心臟！那心臟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令他靈魂戰栗的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那就是他自己力量的本源，也是魔淵試圖侵蝕、掌控的終極目標！
他當時的選擇無比清晰：要么被魔心徹底同化，成為魔淵最可怕的傀儡；要么，以自身為引，引爆那顆心臟，連同魔淵的核心一起埋葬！
自爆元神…是為了摧毀那顆即將墮落的魔心！是為了不讓“墨驍”成為毀滅三界的災厄之源！
“不…不可能…”墨驍踉蹌一步，臉色慘白如紙，金紅的眼瞳劇烈震顫，“那我的心…現在…”
“現在？”玄璣的目光轉向那道巨大的裂隙，“那顆被你親手‘殺死’、卻又因魔淵核心的污染而未能徹底湮滅的心臟，在漫長的三百年里，汲取著魔淵的力量，重新凝聚、扭曲、異變…成了如今支撐這道裂隙的‘魔心核心陣眼’！它感應到你的歸來，本能地渴望‘完整’，渴望吞噬你這另一半缺失的本源，所以…裂隙才會提前洞開！這場魔潮，某種程度上，是它在‘呼喚’你！”
真相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剖開了三百年前的悲壯，露出了底下更加殘酷、更加絕望的內核。墨驍不是為了單純的守護而死，他是為了徹底抹殺自己可能帶來的、更大的災禍！而他的犧牲，并未完全成功，反而埋下了今日更大的禍根！
宋歡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握著斷根的手冰涼。她終于明白，為何墨驍在接近魔淵核心時會有如此強烈的痛苦和悸動。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本源對扭曲本源的排斥與吸引！她也終于明白，玄璣那壺看似幫助墨驍松動記憶封印的“醉仙釀”，其更深的目的，恐怕就是加速墨驍與魔心核心之間的感應，促使這裂隙提前爆發！
“玄璣！”宋歡的聲音冷得能凍結空氣，淡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滔天的怒火，“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逼他再次面對那顆魔心？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玄璣臉上的溫和笑意終于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與深沉的痛苦，“我想終結這該死的輪回！我想看看，當‘因’與‘果’、‘本體’與‘魔化之心’再次相遇時，會發生什么！是墨驍再次犧牲自己，徹底引爆那顆魔心，與魔淵同歸于盡？還是…被那顆魔心吞噬，成為真正的、完整的‘魔神’？”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著墨驍：“墨驍兄，告訴我，這一次，你會怎么選？是重復三百年前的‘英雄’之舉，徹底毀滅？還是…擁抱這強大的力量？魔淵之力加上你戰神本源，足以讓你超越天帝，成為這三界真正的主宰！”
“閉嘴！”墨驍猛地抬頭，眼中金紅烈焰熊熊燃燒，混亂、憤怒、痛苦交織，但最深沉的底色，卻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決絕。“老子怎么選，輪不到你在這里放屁！”
他轉向宋歡，臉上的狂躁痞氣消失無蹤，只剩下一種近乎平靜的沉重。“周凰，他說的是真的。那顆‘心’…就在下面，我能感覺到它在‘叫’我。”
宋歡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著墨驍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三百年前那個站在歸墟邊緣的身影。她太了解他了。這種平靜，往往是他做出最瘋狂決定的前兆。
“你不能去！”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一定有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玄璣嗤笑一聲，“核心陣眼就是那顆魔心，它與墨驍同源，除了他，誰也無法靠近，更遑論摧毀！強行攻擊，只會加速它的爆發！周凰，認清現實吧，這是他的宿命，也是你三百年前沒能阻止的…延續！”
“放你娘的宿命！”墨驍突然破口大罵，一把抓住宋歡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眼神卻異常明亮，“周凰，你信我嗎？”
宋歡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近乎蠻橫的執著，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在絕境中也能嬉皮笑臉的戰神。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慌，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斬釘截鐵：“信！”
“好！”墨驍咧嘴，露出一抹狂野到極點的笑容，“那就跟老子干票大的！他不是想看老子怎么選嗎？老子偏不按他的劇本來！”
他猛地轉頭，金紅眼瞳如同燃燒的星辰，死死盯住玄璣：“龜孫子，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墨驍，從來就不是什么狗屁‘英雄’，更不會當什么‘魔神’！”
“老子選第三條路——”
“把老子的心，搶回來！”
話音未落，墨驍拉著宋歡，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暗金流光，悍然沖向那道翻涌著無盡魔氣的巨大裂隙！目標直指——核心魔心！
##第二十一章噬心之戰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玄璣臉上的從容徹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怒。他預想過墨驍會再次選擇犧牲，也預想過他可能會被魔心誘惑，卻萬萬沒想到，這個家伙竟然狂妄到要去“搶”回那顆被魔淵污染了三百年的心臟！
巨大的魔淵裂隙如同通往地獄的巨口，恐怖的吸力撕扯著一切。越是靠近核心，空間越是扭曲粘稠，濃郁的魔氣幾乎化為實質的黑色液體，帶著強烈的腐蝕和污染意志，瘋狂地沖擊著墨驍和宋歡的護體神光與龍脈穢毒屏障。
滋滋滋！
神力與魔氣劇烈碰撞湮滅，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墨驍的金紅神焰中纏繞著宋歡斷根渡來的穢毒黑芒，形成一種奇特的暗金屏障，竟能勉強抵御住這恐怖的魔氣侵蝕。
“感覺到了嗎？”墨驍的聲音在宋歡識海中響起，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和痛苦，“它在跳！媽的，跳得老子自己心口都在疼！”
宋歡全力操控著斷根，磅礴的穢毒之力化作無數細密的黑色絲線，如同堅韌的蛛網，不斷修補、加固著兩人周圍的屏障，同時也在反向吞噬、凈化著靠近的魔氣。她清晰地感應到，在裂隙的最深處，一股龐大、邪惡、卻又帶著令她靈魂深處悸動熟悉感的搏動，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方向。
“它在誘惑你！”宋歡沉聲提醒，淡金色的眼眸緊盯著墨驍的側臉，觀察著他每一絲細微的變化。魔心與墨驍同源，它的誘惑遠比任何外力更可怕。
“放心！”墨驍咬牙，眼中金紅光芒如同燃燒的熔巖，強行壓制著體內血脈的共鳴和靈魂深處傳來的、渴望融合的嘶吼，“老子意志力堅強著呢！再說…”他側頭，給了宋歡一個極其欠揍的痞笑，“債還沒還清，我可舍不得死。”
說話間，他們已經沖破了最外圍的魔氣狂潮，眼前豁然開朗——或者說，是進入了一個更加詭異的空間。
這里仿佛是魔淵裂隙的核心腔室，四周的“墻壁”是由流動的、粘稠的暗紅血肉構成，無數粗大的、搏動著的漆黑血管如同巨蟒般盤繞。空間的中心，懸浮著一顆巨大的、足有房屋大小的暗金色心臟！
心臟的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不斷蠕動的黑色角質，無數扭曲的魔紋在其上蔓延。它強有力的搏動著，每一次收縮擴張，都噴涌出海嘯般的魔氣，并伴隨著無數怨魂哀嚎的幻影！心臟的中央，一個猙獰的裂口清晰可見，那正是三百年前墨驍自爆留下的傷痕，此刻卻如同魔眼般，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邪光。
而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那顆魔心延伸出的無數血管，正深深刺入下方一個龐大得難以想象的、半凝固的暗紅血肉法陣之中。法陣覆蓋了整個核心腔室的地面，復雜的魔紋流轉，源源不斷地將魔淵深處更恐怖的力量抽取上來，注入魔心，再通過裂隙噴向夢幻城！
這就是支撐整個裂隙、掀起魔潮的——魔心核心陣眼！
“老子的心…怎么變得這么丑了？”墨驍咧咧嘴，語氣帶著嫌棄，但眼神卻凝重到了極點。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顆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在瘋狂地呼喚他，誘惑他靠近，許諾給他無上的力量，甚至…復活那些因他而逝去的戰友袍澤的幻象在眼前一閃而過！
“別被蠱惑！”宋歡厲喝，同時左手斷根猛然插入腳下蠕動的血肉地面！
“穢淵·噬靈！”
嗡——！
磅礴的穢毒之力如同黑色的墨汁，以斷根為中心瘋狂擴散！所過之處，那些蠕動的血肉和血管發出“滋滋”的灼燒聲，覆蓋其上的魔紋迅速黯淡、崩解！穢毒之力如同貪婪的饕餮，瘋狂地吞噬著構成陣眼的血肉能量，強行削弱魔心與魔淵本體的聯系！
“吼——！！！”
魔心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并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的沖擊）！整個核心腔室劇烈震動！無數由魔氣凝聚成的、形態更加猙獰恐怖的魔物，從血肉墻壁和血管中鉆出，如同潮水般撲向兩人！這些魔物帶著核心魔心的意志，遠比外界的魔物強大且瘋狂！
“雜魚滾開！”墨驍眼中兇光一閃，不再保留！他周身暗金神焰轟然爆發，不再純粹，而是混雜了更多來自斷根的、精純的穢毒黑芒！他雙拳齊出，拳風化作兩條咆哮的暗金魔龍（兼具神焰的凈化與穢毒的吞噬），狠狠撞入魔物潮中！
轟！轟！轟！
暗金魔龍所過之處，魔物如同被投入熔巖的冰雪，瞬間氣化消融！穢毒之力甚至反向侵蝕著構成魔物的核心魔氣，將其徹底瓦解！
“周凰！破它的殼！”墨驍大吼，身形如電，頂著魔物狂潮和越來越強的靈魂沖擊，悍然沖向那顆搏動著的巨大魔心！
宋歡心領神會。她拔起斷根，身形如一道白色驚鴻，緊隨墨驍之后。她將全部心神灌注于斷根，斷根頂端的烏光凝聚到了極致，散發出一種連空間都為之扭曲的寂滅氣息！
“龍煞·破界！”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只有手指粗細的漆黑光束，無聲無息地自斷根尖端射出！目標直指魔心中央那道最猙獰的裂口！這道光束蘊含了宋歡對龍脈穢毒最精妙的掌控，追求極致的穿透與湮滅！
嗤——！
漆黑光束精準地命中了魔心裂口！那層厚實的黑色角質層如同遇到克星般，發出刺耳的溶解聲，被強行洞穿！光束狠狠刺入魔心內部！
“嗷——！！！”
這一次，是真正痛苦和憤怒的咆哮！整個魔心劇烈抽搐、痙攣！噴涌的魔氣瞬間紊亂！下方龐大的血肉法陣也劇烈閃爍，抽取魔淵之力的速度驟減！
“就是現在！”墨驍眼中精光爆射！他借著宋歡創造的機會，瞬間沖到了魔心正前方！他沒有攻擊，而是做了一個讓宋歡和隱藏在裂隙入口窺視的玄璣都目瞪口呆的動作——
他張開雙臂，狠狠地、如同擁抱情人一般，抱住了那顆巨大、丑陋、搏動著的暗金魔心！
“三百年了…”墨驍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感，穿透了魔心的咆哮，“離家出走得夠久了…該回家了，老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