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難嫁楊永革也單身》
第一章:第七十三次相親與消失的扳手
李芙蓉把防盜門鏈拉到最緊時,聽見樓道里傳來第三次咳嗽。不是那種自然的清嗓子,更像有人攥著拳頭往氣管里塞了團棉花,每一聲都帶著“我很緊張但我裝鎮定”的刻意。她對著貓眼看出去——男人穿件洗得發白的藍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細得像晾衣繩,手里捏著個牛皮紙信封,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
“是李芙蓉女士嗎?”男人的聲音比咳嗽還緊繃,“我是王阿姨介紹的,姓張。”
李芙蓉對著門喊:“進吧,門沒鎖。”其實鎖芯早就被她擰松了,留著條縫剛好能看見對方鞋底——如果是皮鞋,說明這人太端著;要是運動鞋,大概率是媽托人從單位抓來的“壯丁”。結果這人穿了雙灰色帆布鞋,鞋邊沾著點黃泥巴,像是從工地直接趕來的。
張姓男人進門時撞在門后堆著的紙箱上,發出“嘩啦”一聲。李芙蓉蹲在沙發上啃蘋果,看著他手忙腳亂扶箱子,趁機數清了紙箱上的字:“XX牌螺螄粉(加臭加辣)”“XX壓縮餅干(軍工級)”“XX貓抓板(耐磨款)”。這些是她上周為“三個月不出門”儲備的戰略物資,此刻像列隊的士兵,把客廳占去了半壁江山。
“家里亂,別介意。”李芙蓉把蘋果核扔進茶幾上的玻璃罐——那是她攢了半年的“果核博物館”,每個核上都貼著日期標簽。男人的目光在罐子上停了半秒,迅速移開,從信封里抽出張紙遞過來:“這是我的簡歷。”
李芙蓉挑眉。相親遞簡歷?比上次那個見面就掏房產證的還離譜。她接過來掃了眼:張啟明,32歲,自來水廠管道維修隊隊長,無房無車,父母雙亡,愛好一欄寫著“修水管”。最底下用鋼筆補了行小字:“會修馬桶,通下水道不收費。”
“張師傅是吧,”李芙蓉把簡歷折成紙飛機,往陽臺方向一扔,“我媽沒跟你說?我找對象不看職業,看……”她故意頓了頓,盯著對方襯衫第二顆歪掉的紐扣,“看能不能在我家待滿兩小時。”
張啟明的耳朵瞬間紅了。“王阿姨說……你比較內向。”
“我那不是內向,是節能。”李芙蓉指了指墻上的電子鐘,屏幕顯示下午三點零七分,“比如現在,我本該在臥室補覺,為了見你,相當于多消耗了三小時電量。”她突然拍了下手,“對了,你喝水不?我家有去年的礦泉水,保質期還剩半年。”
張啟明剛擺手說不用,廚房方向突然傳來“轟隆”一聲悶響,緊接著是水流“嘩嘩”的聲音。李芙蓉皺起眉——她早上特意把廚房總閘關了,怎么會有水聲?張啟明已經站起來,耳朵動了動:“像是……水管爆了。”
“不可能。”李芙蓉光著腳沖進廚房,果然看見水槽下方的管道裂了道縫,渾濁的水正順著櫥柜往下淌,“邪門了,我這房子住了五年,水管比我還乖。”她轉身想去拿拖把,卻發現張啟明已經蹲在地上,從帆布包里掏出扳手、生料帶、管鉗,動作麻利得像在拆彈。
“你包里怎么帶這些?”李芙蓉后退半步,突然想起簡歷上的“管道維修隊隊長”,“你不是來相親的?”
張啟明頭也沒抬:“王阿姨說,你家水管老漏水,讓我順便看看。”他手腕一轉,扳手“咔嗒”咬住裂管,“她還說,要是修不好,這相親就算黃了。”
李芙蓉愣住了。王阿姨是她媽退休前的同事,去年介紹第七十二個對象時,因為對方嫌她“宅得像古墓派”,兩人差點吵到居委會。這次怎么突然改套路了?她正琢磨著,張啟明已經把裂管卸下來,舉到燈下看了看:“是老化了,但這裂口有點奇怪……像是被什么東西啃過。”
“啃?”李芙蓉頭皮發麻,“我家沒養大型動物,就……”她突然想起什么,轉身往陽臺跑,“糟了!”
陽臺的貓籠是空的。那只她上周從小區撿來的流浪貓“煤球”,此刻正蹲在廚房門口,嘴角還沾著點塑料碎屑,看見李芙蓉就“喵”了一聲,尾巴上卷著半段咬碎的水管保溫棉。
“難怪!”李芙蓉又氣又笑,“這祖宗昨天就老往櫥柜底下鉆,我還以為它在藏零食。”
張啟明已經換好了新管道,正用抹布擦手。“貓牙很尖,塑料管道確實能啃動。”他看了眼煤球,突然笑了,“不過它挺聰明,知道挑最容易咬的地方下嘴。”
李芙蓉第一次見他笑。這人笑起來眼角會堆起細紋,不像剛才那么緊繃了。她突然覺得,這兩小時好像沒那么難挨。直到張啟明收拾工具準備走,她才想起什么:“哎,你這就算……通過考驗了?”
張啟明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上頓了頓:“王阿姨說,要是能修好水管,就讓我問你要個聯系方式。”他從包里掏出張名片遞過來,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字:“下次漏水不用相親,直接打電話。”
李芙蓉接過名片,看著他消失在樓道里,突然發現電子鐘的時間停了——剛才水管爆的時候,大概是電流不穩,屏幕卡在了三點十七分。她低頭看名片,正面印著“張啟明管道維修隊”,職稱那一欄寫著“隊長”,卻在名字上方用小字標著“代”。
代隊長?李芙蓉走到窗邊,看見張啟明正站在樓下打電話,手勢有點急,像是在解釋什么。她放大手機鏡頭,隱約看見他襯衫領口別著個工牌,照片下方的名字不是“張啟明”,而是“楊永革”。
“搞什么?”李芙蓉皺起眉,突然聽見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是個陌生號碼,短信內容只有一句話:“我是楊永革,張隊今天臨時出差,讓我替他來的。水管修好了,相親……還算數嗎?”
她剛要回短信,廚房突然又傳來“咔嗒”一聲。這次不是漏水,是剛才張啟明(或者說楊永革)換下來的裂管,從垃圾桶里滾了出來,管身上的牙印清晰可見——那形狀根本不是貓牙,倒像是……有人用鉗子夾出來的。
李芙蓉猛地回頭,看見煤球正蹲在沙發上,盯著門口的方向,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而那張被她折成紙飛機的簡歷,不知什么時候從陽臺飄了回來,落在茶幾上,剛好翻開到愛好那一頁——除了“修水管”,還有一行被鋼筆涂掉的字,隱約能看出是“……觀察人類”。
電子鐘突然“嘀”地響了一聲,跳回了正確時間:下午四點十五分。李芙蓉盯著手機屏幕上“楊永革”三個字,突然想起剛才楊永革換管道時,手腕內側露出的一小塊紋身,像是個……攝像頭的圖案?
作者有話說:關于那些“躲在門后的人”
寫完第一章的那個凌晨,我盯著電腦屏幕上“楊永革”三個字發了半小時呆。窗外的天剛蒙蒙亮,樓下的早餐攤開始支起油鍋,滋滋啦啦的聲響裹著蔥花味飄上來——這是我住的老小區最尋常的清晨,卻突然讓我想起李芙蓉說的“被窩時區”。
其實李芙蓉的原型,是我遠房表姐。三十歲那年,她把自己關在出租屋里,用三個月時間拼完了一幅兩米長的《清明上河圖》拼圖。姑姑急得天天往她家跑,每次都拎著一兜子相親對象的照片,最后表姐被逼急了,從拼圖里挑了個戴瓜皮帽的古人說:“媽,我嫁他行不?至少他不會催我出門。”
后來我才知道,表姐不是不想談戀愛,是怕。怕第一次見面就要解釋“為什么周末寧愿在家擦冰箱也不逛街”,怕對方覺得“你一個人待著不悶嗎”,更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小世界,被一句“你得改改”撞得七零八落。就像李芙蓉的“果核博物館”,外人看來是怪癖,對她而言卻是時間的刻度——每個蘋果核都記得那天是晴天還是雨天,是獨自啃完的還是分了一半給流浪貓。
楊永革這個名字,是我從小區物業的公示欄上抄來的。那天我去繳物業費,看見“維修部楊永革”的名字后面畫了個小紅花,備注是“全年零投訴”。后來在電梯里碰到他一次,五十多歲的大叔,背著個磨破邊的工具包,見人就往角落縮,卻會在電梯門快關時,突然伸手攔住,對著外面慢吞吞跑過來的老太太說“不急,我等您”。
我問他為什么總背著工具包,他撓撓頭說:“萬一誰家水管爆了呢?”
就是這句“萬一”,讓我突然想寫一個“總在準備著”的人。楊永革的“社恐”不是孤僻,是把所有熱情都藏在了扳手和生料帶里——他給代碼寫情書,其實是在給世界寫說明書;他怕敲門聲,卻總在別人需要時,最先出現在門口。這種“擰巴”太像我們身邊的某些人了:在網上能和陌生人聊三小時貓糧,現實里跟鄰居打招呼要在心里彩排五遍;能對著電腦修一整天漏洞,卻在超市收銀臺被問“要袋子嗎”時紅了臉。
寫第一章里“水管爆裂”的情節時,我差點笑出聲。因為去年夏天,我家真的爆過水管。來修的師傅蹲在地上換零件,我蹲在旁邊看,突然發現他工具包側面別著個毛絨貓爪掛件,跟我家貓的爪子一模一樣。后來才知道,他女兒跟我同歲,也是個“宅女”,那掛件是女兒織了送他的,說“爸你帶著這個,就像我跟你一起去修水管”。
所以楊永革的貓爪印拖鞋,不是憑空想的。那是一種暗號,屬于那些“躲在門后”的人——我們用同款拖鞋、同個表情包、同一句“再睡五分鐘”互相辨認,就像李芙蓉和楊永革盯著對方拖鞋時的愣神,那一刻不需要說話,就知道“哦,你也是這樣的人”。
關于“反轉”的設計,其實藏著點小心思。張啟明的“替身”身份,是想講“我們總在扮演別人期待的樣子”:楊永革替同事相親,李芙蓉在相親時扮演“正常姑娘”,就連那只叫“煤球”的貓,都在假裝是自己啃壞了水管。可生活最妙的地方就在這里——所有假裝都會露餡,就像被涂掉的“觀察人類”,就像手腕上的攝像頭紋身(這里先不劇透,但可以悄悄說:那不是真紋身),就像你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的小秘密,總會被某個懂你的人,笑著戳破。
寫李芙蓉的“宅”時,我特意查了資料,發現“社交能量消耗”是真實存在的——有人像太陽能板,越出門越精神;有人像充電寶,每次社交都要回家插著電充好久。李芙蓉顯然是后者,她的“難嫁”從來不是因為“不出去”,而是沒遇到那個讓她覺得“出門一趟,電量值得”的人。就像楊永革,他不是喜歡修水管,是喜歡“被需要”的感覺,只是他的表達方式,藏在了扳手轉動的弧度里。
有讀者問我,為什么要寫“果核博物館”“貓糧社交群”這些細碎的東西?其實我想說,這些才是生活的底色啊。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搗鼓些“沒用的事”:有人收集火車票,有人給盆栽起名字,有人對著智能音箱吵架——這些事在別人看來或許可笑,卻是我們對抗孤獨的方式,是“我在認真生活”的證明。
就像現在,我敲下這些字的時候,桌角擺著三個喝完的咖啡罐,是昨天寫稿時攢的。我給它們起了名字:“凌晨一點”“凌晨三點”“凌晨五點”,打算明天把它們洗干凈,插上當季的野菊花。你看,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給時間做標記。
楊永革的“觀察人類”,其實也是我的秘密。我總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坐一下午,看穿西裝的大叔偷偷給流浪狗喂包子,看學生情侶為了“奶茶加不加糖”吵得臉紅脖子粗,看老奶奶舉著智能手機問服務員“怎么給孫子發紅包”。這些碎片拼起來,就是李芙蓉和楊永革的故事——他們不是奇葩,是藏在人群里的我們,是那些“想說卻沒說出口”的溫柔,是“想靠近又怕打擾”的小心。
寫第一章結尾的攝像頭紋身時,我猶豫了很久。怕太突兀,又覺得必須有個鉤子——生活里哪有那么多巧合?楊永革為什么會替張啟明來?他怎么知道李芙蓉家水管會爆?煤球的牙印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些問題,我會在后面的章節里慢慢揭曉,但可以先透露一點:所有的“刻意”,最終都會指向“真心”。就像有人為了見你,寧愿假裝是修水管的;有人為了留你,故意讓貓啃壞了水管(沒錯,煤球是被指使的)。
最后想說,寫這個故事,不是鼓勵大家“躲在家里不出去”,而是想告訴那些“總在門后徘徊”的人:你的小世界很珍貴,那些懂你的人,會提著扳手、帶著貓糧,輕輕敲你的門。他們不會催你“該出門了”,只會說“我進來陪你待會兒,行嗎?”
下一章,李芙蓉會發現楊永革的工具包里藏著一本《社交話術大全》,而楊永革會在李芙蓉的“宅家美食群”里,用修水管的術語點評她做的螺螄粉。對了,煤球會把楊永革的工牌叼回來,上面除了“維修部”三個字,還有一行極小的字:“兼職社區動物觀察員”。
生活嘛,就是你以為是巧合,其實是有人在偷偷鋪墊。就像現在,你或許正窩在沙發里看這段字,而窗外,說不定有個人正背著工具包,對著你家的窗戶,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