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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紅塵中洗盡鉛華

第一章云散

凌晨四點十七分,窗簾縫隙里漏進的月光正照在小滿床頭柜的手機上。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像深水里浮起的磷火,在寂靜的臥室里洇開一小片慘白。他翻了個身,眼睫上還沾著夢的碎片——夢里是曹文發來的語音,帶著安徽口音的普通話黏糊糊的,說她剛在橋洞底下撿了瓶沒開封的啤酒,“小滿你聞聞,還帶著涼氣呢”。

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連續的嗡鳴,震得木質床頭柜都在發顫。小滿摸過手機時指尖都是麻的,屏幕上跳出的是“妙真師兄一路走好“的群公告,發布人是學佛群的群主,一個總愛在頭像里穿海青的退休教師。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足足半分鐘,眼睛像被強光刺過,慢慢蒙上一層水霧。群里已經炸開了鍋,消息以秒為單位往上涌,有人說“不敢相信”,有人問“怎么回事”,有人發“合十”的表情,手指在屏幕上敲出的悲憫隔著網絡飄過來,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小滿的拇指懸在輸入框上方,指甲縫里還留著昨天剝毛豆的青漬,他想打“什么情況”,又想打“她昨天還跟我說話了”,最后只打出個問號,猶豫著沒發出去。

群里彈出一張截圖,是本地論壇的社會新聞,標題用了刺眼的紅底白字:“今早三點,XX小區一女子墜樓身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殺”。配圖是警戒線圍著的樓下空地,凌晨的路燈把樹影拉得老長,像無數只伸向天空的手。有人在下面回復:“是妙真,我認識她,住32樓。”

小滿的胃突然抽緊,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想起曹文第一次在群里說自己住32樓時的語氣,帶著點孩子氣的炫耀,“站在陽臺能摸到云呢”。那時候群里有人打趣她,說學佛人不該執著于樓高,她發來個齜牙的表情,說“我這是離天近點,求菩薩聽得清楚些”。

他跌跌撞撞爬起來,赤腳踩在地板上,涼意順著腳心往上竄。客廳的窗戶正對著東邊,此刻天已經蒙蒙亮了,遠處的高樓在晨霧里只剩個模糊的輪廓。小滿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倒了半杯涼水灌下去,水順著嘴角流進脖子,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去年冬天認識曹文的時候,她正在群里問念《心經》的注意事項。曹文突然私聊他,發來段六十秒的語音,背景里有風聲和車鳴,她的聲音裹著寒氣,說“別聽那些人瞎咧咧,我在橋洞底下念了三年,菩薩照樣聽得見”。

小滿點進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凌晨兩點發的,一張自拍,背景是堆滿紙箱的墻角,她裹著件看不出顏色的棉襖,嘴角咧得很大,露出半截黃牙,配文是“今天收成不錯,買了袋熱乎的糖炒栗子”。

后來才知道,曹文那時候剛被前夫從家里趕出來。她總愛在群里說自己的事,像倒豆子一樣,不管別人愛不愛聽。說前夫剛創業時,她陪他在夜市擺地攤,冬天凍裂的手沾了水就鉆心地疼;說他有錢了帶回來的女人,香水味嗆得她三天沒胃口;說他破產了跪在地上求她,她把多年攢下的私房錢全拿出來,還去跟娘家借了個遍;說最后他卷著她借來的錢跑了,留下一屁股債讓她扛。

群里有人勸她“放下”,有人說她“執念太深”,還有人私下議論她“腦子不正常”。她總是發個大笑的表情,然后說“我這命啊,就該遭這罪”。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語音里總帶著點酒氣,有時還有玻璃杯碰撞的脆響,“你們別學我,我這是造孽太多,佛都懶得渡我”。

有一次小滿忍不住問她,為什么不找份正經工作,慢慢還債。她隔了很久才回復,發來段長長的語音,背景里是嘩嘩的水聲,像是在河邊。她說她去試過,人家一看她身份證上的年齡,再看她手上的老繭,就搖搖頭說“不缺人”。后來她去撿廢品,被收廢品的老板坑了好幾次,“那些人啊,見我一個女人家好欺負,秤都給我做了手腳”。說到最后,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哭腔,“小滿啊,你說人活著咋就這么難呢”。

小滿聽到那段語音時,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鉤子,勾得他喉結滾了滾,想說點什么,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他給曹文轉了兩百塊錢,留言說“買點吃的”。曹文很快收了,回了句“謝謝菩薩”,后面跟了個雙手合十的表情。

再后來,曹文突然在群里說要去見“一心道長”。那個道長是群里的活躍分子,總說自己在終南山修行,懂風水,會算命。曹文說道長算出來她“命中有貴人相助”,讓她去陜西找他。群里有人勸她別輕信,說現在騙子多,她卻像著了魔,說“這是我的劫數,也是我的機緣”。

她去之前給小滿發了條語音,說自己把撿廢品攢的錢全帶上了,“夠買車票,還能給道長買點供品”。她的聲音里帶著久違的興奮,像個要去春游的孩子,“等我找到了貴人,就回來還債,到時候請你吃安徽的臭鱖魚”。小滿勸她多留個心眼,她卻笑著說“放心吧,我這苦命人,騙子都懶得騙”。

半個月后,曹文在群里冒了個泡,只說“回來了”,再問什么都不肯多說。后來還是群里一個去過陜西的網友說,他碰巧在當地的浴室見過那個“一心道長”,根本不是什么修行的人,就是個搓澡工,五十多歲,沒兒沒女,租住在澡堂后面的小隔間里。“人家哪是什么道長,就是閑得沒事在網上吹牛,沒想到真有人信”。

那天晚上,曹文在群里發了十幾條語音,全是醉話。說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到了地方才發現道長給的地址是個澡堂;說她在澡堂門口等了一天,等到的是穿著浴袍、拿著搓澡巾的男人;說她想把帶來的供品扔了,又舍不得,最后全送給了澡堂門口撿破爛的老太太。“我真是個傻子啊”,她哭著說,“我怎么就這么傻呢”。

群里靜悄悄的,沒人說話。過了很久,曹文又發來一條語音,這次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這就是命啊”。背景里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沙沙的,像有人在低聲嘆息。

從那以后,曹文在群里說話越來越少。偶爾冒個泡,發張自己在路邊撿的野花照片,或者一段念《心經》的語音,聲音斷斷續續的,有時還會念錯字。小滿問她近況,她只說“還那樣”,然后發來個笑臉。

上個月的一天,小滿無聊地劃著微信,忽然看到曹文久未更新的頭像底下,更新了一條朋友圈,是張在陽臺上拍的照片,遠處的天空藍得刺眼,她配文說“今天天氣好,菩薩應該也在曬太陽”。小滿給她點了個贊,她很快回了個“??”。

窗外的天徹底亮了,晨練的老人已經在樓下打太極,錄音機里傳出舒緩的音樂。小滿坐在沙發上,手里還攥著手機,群里的消息還在不斷刷新,有人說起曹文曾經寄給她一包自家種的茶葉,有人說她總在凌晨給群友的動態點贊,還有人翻出她以前發的語音,說“現在聽著真難受”。

他突然想起曹文說過,她的網名叫“妙真”,是因為年輕時有人說她眼睛像廟里的玉觀音,“又妙又真”。小滿見過她發的自拍,眼角有很深的皺紋,眼神卻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手機又響了,是小區超市的老板娘發來的微信,問他要不要訂今天的新鮮排骨。小滿回了句“不用了”,然后點開和曹文的聊天框。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三天前,曹文發來一張晚霞的照片,說“今天的云像棉花糖”,小滿回了個“真好看”,她沒再回復。

他往上翻,看到去年冬天的聊天記錄,曹文說“橋洞底下的風比刀子還狠”,小滿說“我給你寄件羽絨服吧”,曹文回“不用,我命賤,凍不死”。再往上,是他剛加好友時,曹文發來的第一條消息:“你也信佛啊?”

晨光刺得眼生疼,喉間猛地發緊。字里行間的溫度還沒褪盡,人卻已化作冰冷新聞里的名字。他想起曹文說過,32樓的陽臺能摸到云,不知道她跳下去的時候,有沒有碰到那些像棉花糖的云。

不知道那邊的風,會不會比橋洞底下的溫柔些。

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給她遞一袋熱乎的糖炒栗子。

不知道那邊有沒有網絡,如果有的話,她應該還會用那個齜牙的表情,說“小滿啊,我又撿到好酒了”。

樓下的太極音樂還在繼續,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小滿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高樓,它們在陽光下沉默地矗立著,像一個個巨大的驚嘆號。他拿出手機,點開學佛群,在輸入框里慢慢打出一行字:

“愿妙真師兄,一路走好。”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來時,他仿佛又聽到了曹文的聲音,帶著點安徽口音,悠悠地說:“這就是命啊。”

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清晨的涼意,吹起他額角未及整理的碎發。遠處的天空很藍,云很白,像極了曹文照片里的樣子。

菜小月兒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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