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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她的自由之路

第十六章

紐約暴風雪的呼嘯聲仿佛還在耳邊盤旋,救護車刺耳的笛鳴如鋼絲般絞纏著神經,冰冷地烙印在記憶皮層的最深處。

楊橙閉上眼,并非安眠的黑暗,而是被巨大垃圾車陰影瞬間吞噬的驚懼,金屬高速撞擊的刺耳轟鳴,以及最后那一秒——身體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裹挾、旋轉,后背撞入一個溫熱的、帶著淡淡雪松與鐵銹血腥味的懷抱——楊成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整個身體死死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鋼鐵巨獸致命的噬咬。

時間仿佛凝固了,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在那瞬間因巨大沖擊而發出的、沉悶的碎裂聲,還有他最后那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撕心裂肺的悶哼。

意識陷入黑暗前,彌漫在鼻端的,只有濃稠的血腥味和他羊絨大衣上那股沾染了冰雪的雪松冷香——那是生命最后時刻、以命相護的氣息。

指尖下意識地蜷縮,拉扯著手臂上那沾染了楊成干涕血漬的繃帶。粗糙的紗布摩擦著敏感的皮膚,帶來令人不適的刺痛,更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心上。

耳邊,謝嵐冰冷刻毒的話語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一遍遍在腦中回響:“你以為楊成為你擋車是情深似海?不,那是楊家人骨子里的自負和愚蠢!”

每一個音節都像重錘,反復捶打著她的鼓膜和心臟。

“自負…愚蠢…”楊橙蒼白的唇無聲翕動,每一次回想這句話,心口都像被那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指甲無意識地深陷進尚未愈合的掌心肌膚,新的疼痛與舊傷疊加,卻遠不及內心的煎熬萬分之一。

那兩份被她指血染紅、在屈辱與脅迫下簽下的離婚協議書就在床頭柜抽屜里,她甚至不用打開,就能清晰地在腦內復刻那“楊橙”簽名處兩道濃重、絕望、幾乎撕裂紙面的血痕——那是謝嵐口中“自負和愚蠢”所換來最廉價、最屈辱的注解。

它斬斷的不是法律關系,而是她曾以為僅存的、關于救贖的微弱可能,一種對楊成復雜感情僅存的、自我欺騙式的解釋。

“呃…”一聲壓抑的痛呼溢出喉嚨。

她繼續游蕩著。

環顧這間巨大而奢華的臥室,頂級設計師打造的線條冰冷利落,昂貴的藝術品無聲陳列,中央空調維持著精準恒溫,空氣里沒有絲毫人味,只有消毒水、昂貴木材和一種空洞奢華的混合氣息,更像一座被精心打造、空置已久的流放地囚籠。

床頭柜上她的手機早已沒電,屏幕漆黑,靜默得如同墓碑,象征著外界那場屬于她的戰斗已經與她隔絕。

只有肋骨骨裂處傳來的疼痛,清晰得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每一次呼吸起伏間,緩慢地、固執地切割著神經,提醒她,她還活著,并且即將獨自面對一場更加血腥的清算。

一種被巨大失落感和無法言說的“背叛”包裹的窒息感,反復碾磨著她的心臟——這背叛感并非僅僅來自姜仁或莊家,更深層的是,它背叛了她拼死反抗命運所取得的那點微薄成果,背叛了在她內心深處雖憎恨卻也悄然認定與楊成之間那層稀薄卻足夠堅韌、名為“共生契約”的隱形紐帶。

謝嵐和那張染血的離婚協議書,親手撕碎了這個虛幻的認知,將她拋入更深、更徹底的孤立無援之中。

她需要空氣,需要空間,哪怕只是片刻逃離這如同實質般的窒息感。

赤著腳,踩在冰涼刺骨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帶著劫后余生的虛浮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腳底傳來的冷意沿著神經向上攀爬,卻奇異地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

她像個游魂,在空曠得可怕的別墅里游蕩,停在了那扇虛掩的書房門前。

這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屬于“他”的氣息——清冷的木質調,混合著真皮座椅和干燥紙張特有的味道,那是楊成的領地。

然而仔細看去,屬于他的個人印記已經被刻意抹去:那臺他慣用的頂配筆記本電腦不見蹤影,常置于桌角的一本翻舊了的《黑天鵝》也消失了。

目光掃過寬大的紅木書桌,幾本艱澀的經濟學著作像冰冷的墓碑一樣矗立著,旁邊,一個孤零零的深灰色絲絨小盒子安靜地躺在角落里。

她的心驟然縮緊,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攥住。

呼吸在瞬間屏住。

她認得它。就在粵城那次激烈爭吵、絕望交纏后、在清晨日光刺破陰霾的那個短暫瞬間,在“觀瀾”那個光線曖昧的私房菜包廂里,他曾在整理大衣褶皺時,無比珍重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內袋掏出過它。

絲絨盒子打開時,一道內斂而冰冷的光澤曾在她眼角余光中一閃而過——是鉑金素圈戒指。那時的她,心亂如麻,滿腦子都是逃脫與防御,目光甚至不敢在那象征束縛與不確定性的冰冷圓環上多停留一秒,如同躲避毒蛇的信子。

而此刻,它就那樣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一個被遺棄的信物,在這冰冷空曠的空間里無聲訴說著什么。

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如同寒風中瑟瑟的枯葉。她慢慢走過去,伸出手,指尖帶著無法自控的輕顫,拂過那絲絨盒面——觸感冰涼滑膩,像撫摸凍僵的蛇蛻。

她停頓了幾秒,胸腔里的心臟跳得如同密集的鼓點。終于,她屏住呼吸,帶著赴死般的決心,緩緩掀開了盒蓋——

空的。

冰冷的深藍色絲絨內襯上,只有一個淺淺的、近乎完美無缺的圓環凹痕。戒指本身不翼而飛。

這個被掏空的凹陷,如此突兀地刺入眼簾,像一個沉默的傷口,像一個被剜去了心臟的胸膛。它去了哪里?是在紐約那場慘烈的事故中丟失了?混亂中被醫護人員褪下?還是……被謝嵐一并“清掃”掉了?

就像她無情地清掃掉自己這個“麻煩”一樣?

一種尖銳的失落感混合著巨大的嘲諷感瞬間攫住了她的咽喉。

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竄至頭頂。仿佛她剛剛簽下的那份染血的離婚協議,不僅將她奮力掙扎后所擁有的“楊太太”這個名分碾成了粉末,連帶著這份被隱藏起來的、或許曾包含著他某種笨拙心思的憑證,也被一同徹底抹去。

那個被他珍視、被她恐懼的象征,終究沒能逃過這冰冷的結局。這空空的盒子,似乎昭示著她與楊成之間,徹底歸于虛無,甚至連一點可供憑吊的物質載體都不配擁有。

無力感和巨大的虛空感攫住了她,楊橙緊緊攥著那絲絨盒子,冰冷的棱角硌著掌心尚未結痂的舊傷,刺痛傳來。

她不得不側過身,用額頭頂著厚重冰冷的紅木書桌邊緣,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胸口像被壓上了整塊昆侖山石,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身體內外傷口的雙重劇痛,更帶來令人窒息的憋悶感。

就在視線低垂,近乎失焦地掠過冰冷桌面,投向桌下那片幽暗的陰影時,書桌底下一角,某個東西的微弱反光,如同寒夜中的一粒星屑,拉扯住了她渙散的注意力。

那光芒微弱,卻異常堅定,帶著金屬特有的冷硬質地。

一種無法言喻的直覺驅使著她。

她咬緊牙關,強忍著肋骨的劇痛和翻涌的情緒,費力地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拖出了那個沉甸甸的扁平黑色物體。

觸手冰涼堅硬,分量不輕——是一個工業級別的防火保險箱。

黑色的箱體泛著啞光,沒有任何多余的標識或花紋,鎖孔靜默,透著不言而喻的秘密氣息。

又是密碼……一個念頭如同幽靈般閃過腦海——她猛地想起那個被他強行從蘇黎世帶回深城的清晨,在某個陽光過分刺眼的窗臺角落里,他曾經面無表情地、帶著一種近乎宣告的姿態,親手在她面前打開過這個箱子,展示那枚讓他耿耿于懷的戒指。

指尖帶著冰冷的余悸,憑著模糊的肌肉記憶,她遲疑地、一個個按下了那個日期——那是她第一次發現那枚鉑金素圈的日子。

咔噠。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脆響,在死寂的、連塵埃落下的聲音都仿佛能被聽見的書房里,驟然響起,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圈圈漣漪般的震動,穿透耳膜,直抵靈魂。

箱蓋自動彈開一道縫隙,像悄然開啟了一道塵封十年、幽深曲折的時光秘徑。沉重的門扉向兩側無聲滑開,露出保險箱內部的模樣。

還是沒有她基于商人本能預想中的成捆現金、閃耀的珠寶或密封著商業機密的厚重文件夾。

偌大的箱底,只有一本邊角被摩挲得圓潤嚴重褪色、封面沒有任何文字或標識、僅剩歲月賦予其粗糙質感的硬皮筆記本,靜靜地躺著。

旁邊,小心翼翼地壓著幾張被細心塑封好的東西——舊照片的邊角微微泛黃,如同歲月殘留的淚痕。

一種強烈的預感攫住了楊橙的心房。她伸出微顫的手,拿起最上面那張塑封的照片。

剎那間,心臟像是被什么無形而尖銳的東西狠狠刺穿、貫穿而過!冰冷感伴隨著劇烈的抽搐蔓延全身。

照片里,是高中時代的她。齊耳的短發僵硬而刻意地垂著,顯出格格不入的笨拙和倔強。

身上穿著的是洗得發白、明顯大一號的舊校服,包裹著過分單薄的身軀。

磨損了邊角的深色帆布書包沉重地壓在肩上。背景是校園圖書館里一個極其偏僻、常年鮮有人至的書架角落。

她沒有看書,也沒有與人交談。整個人像被吸入了深淵,蜷縮在書架的陰影里,低著頭,側臉蒼白瘦削到失去棱角,下頜線繃得死緊,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對抗著什么。

尤其令人心顫的,是那雙眼睛。即使隔著遙遠模糊的像素和塑封膜的阻隔,也清晰地捕捉到了里面深不見底的陰郁與如同堅冰筑起的拒人千里的孤絕。

那不是一個少女該有的眼神,那是她為了在煉獄中生存,用荊棘和寒冰層層構筑起來的高墻,一道宣告“生人勿近,靠近即焚”的禁域。

她是誰?

她曾以為自己早已將那不堪的過去焚毀埋葬。但這張照片卻將她血淋淋地釘在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時光里。原來,在她自以為無人看見的角落里,有這樣一雙眼睛,曾將她所有的掙扎和絕望無聲地捕捉。

她強行壓下喉嚨口的腥甜,手指不受控地向下滑動。

下一張照片:財經論壇的聚光燈下。她在講臺上,對著臺下密集的專業人群作技術分析報告。神情是標準的職業性冷靜與專注,嘴角甚至有一絲刻意訓練出的銳利弧度。但眼神深處,在那冰冷的鏡片之后,銳利如刀鋒,又冰冷得像淬火的寒鐵,蘊藏著足以洞穿一切謊言的力量感。而她的身體,繃得筆直,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每一個細胞都處于一種高壓下的臨戰狀態。那不是游刃有余的掌控,那是對未知圍剿的應激姿態。他在臺下嗎?又是何時何地拍下這一刻?他看到了她藏在專業壁壘之下如同困獸般的緊繃?

再下一張:國際數學建模大賽領獎臺上。閃光燈此起彼伏。她站在聚光燈的中心,蒼白的臉上勉強維持著一種訓練過的、極其標準的模式化微笑。機械而麻木。雙手捧著沉重的獎杯,姿勢僵硬。而她的眼底深處——那片被鏡頭試圖捕捉光芒的區域——空茫茫一片,像是宇宙初開的虛無混沌,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荒蕪的、被抽干的茫然。仿佛她奪下的不是榮譽,而是一份沉重的枷鎖。他在觀眾席里嗎?他看到了這份藏在成功之下的巨大空洞嗎?

最后一張,明顯是抓拍。深秋的黃昏,蘇黎世陌生的街頭。寒風卷起幾片枯葉,行人匆匆。她裹著一件并不算厚實的米色風衣,獨自佇立在一家名為W.Buechler古董店的明亮落地櫥窗前。風衣顯得有些空蕩,衣角被風微微掀起。她的目光怔怔地、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遙遠而深切的渴望,穿透厚厚的玻璃,死死地、全神貫注地,落在燈光下的陳列柜里——那里,一枚設計極其簡約的鉑金指環,在射燈下流轉著溫潤而內斂的光澤。

霓虹初上,城市的繁華在她身后流動,像一道冰冷的光河,她的側影在異國冰冷的繁華背景中,顯得格外單薄、脆弱、遺世而孤寂。那一刻她在想什么?是單純的欣賞?還是對著那象征承諾與契約的冰冷金屬,生出過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微小的向往?

她的指尖停在塑封膜上那個戒指的位置,冰涼刺骨。

原來,那一天,那個櫥窗前的駐足,不僅落在她眼里,也落進了另一雙深沉的眼睛里。她的每一寸掙扎、偽裝、她刻意展露的鋒芒、她極力掩藏的脆弱、她深埋心底的孤獨和不甘,甚至那轉瞬即逝的微小渴望……都早已被落入了這雙深邃眼眸的凝視之中。

以一種她不理解的方式,被這樣不動聲色地、近乎貪婪地收集與珍藏。就像一個守候在黑暗森林邊的獵人,沉默地記錄著火光旁邊那只受傷小獸每一次舔舐傷口的姿態。

酸楚、羞憤、被窺視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仿佛要掙脫開照片里那穿透時光的注視。

目光終于落在了那本厚實沉重的筆記本上。

硬殼封面的紋理粗糙,帶著時間沉淀下來的厚重質感,觸手生涼,如同觸碰一塊被遺忘在寒潭底的碑石。

指尖在封面流連片刻,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微顫與沉重。她慢慢地、鄭重地翻開了它。

還是沒有預期中商業帝國的縝密布局,沒有叱咤風云的決策紀要。

映入眼簾的,是一場毫無規律、跨度極大、筆跡各異、充斥著一股濃烈到幾乎要沖破紙張束縛個人情緒的原始風暴。

字跡時而龍飛鳳舞、鋒芒畢露,時而凝重深沉、力透紙背,時而潦草散亂、鉛筆勾劃涂改。墨水的濃淡和筆鋒的力度,都忠實地反映著落筆時主人劇烈波動的心境。

仿佛主人只是在某些情緒劇烈動蕩、無法自抑的夜晚,隨手抓起這本子,任由那些洶涌的心緒碎片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下。

沒有邏輯,沒有章法,有的只是被壓抑了太久、終于找到裂縫噴薄而出的痛苦、憤怒、掙扎、焦灼、思念和無能為力的深淵體驗。

這是一本跨越了漫長歲月、飽含著無邏輯混亂與赤裸裸真實痛苦的私人深淵。

楊橙的指尖帶著近乎悲憫的輕顫,緩緩撫過那些早已干涸、冰冷卻力透紙背的字跡。它們不再僅僅是墨水,而是被凝固時光封印的靈魂吶喊。

就在這時,一張薄薄的對折紙片,從硬紙扉頁中悄然滑落,無聲地飄落在她的腳邊。

她彎腰拾起。

質地粗糙,印刷拙劣,像是從某種早已廢棄多年的簡陋宣傳冊頁腳撕下的碎片。只有幾行小字:泰戈爾《飛鳥集》選段。其中一行,被一道蒼勁而凌厲的筆跡反復描深、加重,幾乎要將紙劃破: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Theworldhaskissedmysoulwithitspain,askingforitsreturninsongs.)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印刷英文翻譯,旁邊有人用黑色的簽字筆,重重地打上了一個巨大而尖銳的問號和一個感嘆號:——回報以歌?!

紙頁的泛黃程度遠超筆記本周圍的任何紙張,脆弱得如同歷史本身。

楊橙的指尖猛地蜷縮!瞳孔急劇收縮!隧道!那個潮濕冰冷、幽深得能將人最后一點生氣吞噬殆盡的地下通道!

五年級的她,放學路上故意拖延時間躲避那個所謂的“家”,卻在入口躊躇不前。就在剛才,她還被父親發泄完酒后暴怒,手臂上火辣辣的鞭痕還在灼燒。

也正是那個絕望得讓她想直接走進隧道深處、融入永恒黑暗的時刻,那束穿透厚重陰霾的金色陽光——就是這個聲音!用少年特有的、干凈清朗而執拗的語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倔強,將這句話清晰、穩定地送入她冰冷的耳中!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我的心呀,請別倦厭,把你愛情的負擔擔當,哪怕這路程漫長又黑暗。”(她后來才知道這是《吉檀迦利》的句子)

那是第一次!讓她感受到文字本身的巨大撞擊力!那聲音像黑暗海面上驟然亮起的燈塔,盡管微小,卻成了她在令人作嘔的絕望里,唯一能抓住、能看見,并死死攀附住的最后一根浮木!它支撐著她爬過那段最黑暗的歲月。

她無數次臆想過聲音主人的模樣,卻從不知道是誰。

那個少年是她的神諭,也是她不敢奢望觸碰的幻影。

原來是他?楊成?

那個從高中起就帶著傲慢疏離、卻又屢次在巷口“偶遇”她的天之驕子?

那個被她視若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的惡魔!

竟然是當年那個在黑暗隧道里朗讀詩歌、給了她渺茫生機的少年影子?!

這個認知像一顆拖著漫長燃燒尾焰的彗星,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撞入她的意識核心,將十年來的認知炸得粉碎!

筆記本脫手墜地,發出一聲悶響。楊橙踉蹌著退后,抵住冰冷的玻璃幕墻。

十年流亡,她以為自己是孤絕的困獸,在蘇黎世的暴食與數據模型里拼湊著活下去的理由。她以為那枚鉑金素圈是執念的圖騰,橙資本的“毒丸計劃”是她砌在廢墟里的堡壘。

他才是那塊廢墟本身。

他偷錄了她捅傷莊家馬仔的證據鏈,抹平案底,代價是自己簽下賣身契般的聯姻協議;

他隔著半個地球監視她的診療記錄,在系統崩潰邊緣投遞泰戈爾的詩句;他把她隨手寫在草稿紙上的“動態對沖樹模型”鑄成“磐石資本”的基石;

甚至在得知她北城酒店解離發作的瞬間,不惜砸碎整層樓的門鎖去握住她從深淵伸出的手——“我偷走你十年人生,現在該你偷走我的自由了”。

恨?早已被碾磨得骨碎筋連。

愛?更像一場經年未愈的瘟疫。

手機屏幕猝然亮起,高靜的加密通訊請求瘋狂閃爍,像地獄吹響的號角。

楊橙彎腰,拾起筆記本的動作重若千鈞。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深城的鋼鐵森林在霓虹暴雨中鋪展開來,冰冷、龐大、殺機四伏。謝嵐的“交易”開始了,莊家的屠刀已然懸在“橙資本”的頸側。輿論場的污水即將潑來,要將她釘死在“精神病患”和“禍水源頭”的恥辱柱上。

而那被緊急運往瑞士“鳶尾花”的人,正陷在無邊的黑暗中生死未卜。

指尖撫過玻璃上自己蒼白碎裂的倒影。額角的紗布,手臂的繃帶,左頰新縫的傷口,都隱隱作痛。

她抬起那只染著他干涸血漬、纏著繃帶的手,輕輕按在自己劇烈起伏、跳動著無盡冰火的心口。

窗外冰冷的光線切割著她臉上每一道細小的傷痕,照亮那寒潭般的眼底深處——那里沒有淚,沒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片淬煉過的、極致的灰燼與余燼混合的蒼茫。

像暴雪過后凍結的海面,平靜之下,是足以摧毀一切的、洶涌刺骨的暗流。

“楊成,”她的唇無聲翕動,念著這個名字仿佛咀嚼著冰冷的碎玻璃和滾燙的烙鐵,“你想替我兜底?”“那你的命,你的棋局,你這該死的黑洞……”“——你的代價,我收下了。”

她猛地抓起手機,指腹劃過屏幕沾染的血痂帶出一抹冷酷的殷紅。“高靜,啟動‘堡壘B3’預案最高指令代碼。”

她的聲音平穩得毫無波瀾,如同冰面下的深海,“所有對沖基金持倉立即清算,離岸賬戶資金鏈節點斷開重連磐石核心通道——不惜代價。”

“通知核心股東與監管部門,即刻召開橙色危機聯合通報會。”

“通知法務團隊,對莊氏銀行及所有關聯實體的反壟斷及經濟犯罪訴訟核心證據鏈,三十分鐘內,我要它在深城證監局核心服務器里解鎖完畢,附上我們的獨家新聞通稿。”

“讓公關部把醫院診斷書掃描件準備好——按紐約主治醫生最終版診療報告:無精神功能障礙體征。”

“還有……”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靜靜攤開的硬皮筆記本,那里面是滾燙的煉獄和冰冷的星辰。

“告訴謝嵐夫人,‘鳶尾花’的費用,我楊橙,親自來付。”

深城的天空沉入最濃重的墨黑。風暴已在弦上。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躲在誰羽翼下的碎瓷器。

她是碎瓷本身迸射出的寒芒,是楊成親手澆灌培育出的、最終將刺向他身后所有敵人的——那柄淬煉至暗也淬煉至烈的復仇之匕。

協議已經撕碎,名分不復存在,但這深埋骨血、跨越十年傷痕的棋局與戰場,才剛剛被染血的指尖悍然掀開了最猩紅的那一頁。

冰與火的界限徹底模糊,在名為楊成也名為楊橙的黑洞里,一場以世界為賭注的戰爭,以最絕望也最孤勇的方式,轟然開局。

雪然弄夢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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