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的監護儀發出穩定而規律的嘀嗒聲,像是靜謐海洋中遙遠燈塔的心跳。
恒溫系統讓空氣中彌漫著暖融的、略帶消毒水味道的氣息,與窗外深城罕見的寒潮形成鮮明對比。楊橙攤開的掌心,那半片帶著泥土印記、刻著詩句的野生栗子殼,如同一枚歷經歲月洗禮、終于被賦予歸宿的勛章。
楊成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干裂得厲害,努力擠出的聲音微弱卻異常清晰:“別哭……你,受傷了嗎?”
這句笨拙卻滿溢關切的詢問,像一束光,瞬間驅散了楊橙心頭最后一絲疑慮的陰霾。這不是表演,也不是責任,是源自十八年前那個雪夜隧道里,未曾熄滅的善意火種。
楊橙想搖頭,想給他一個堅強的笑容,卻在觸及他蒼白面容上擔憂的瞬間,喉嚨哽咽。
她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肋骨骨裂處傳來的隱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我?早就好了,一點骨裂,早就不疼了。”
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想證明自己的無恙。
楊成的目光卻像最精準的探測器,捕捉到她肢體細微的僵硬。他沒有力氣說太多話,只是用眼神固執地追問著,那是一種不容欺騙的穿透力。
“……真的,”
楊橙敗下陣來,聲音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只是剛才動作急了些,牽動了一下,沒事的。”
她嘗試將話題引開,將掌心向前送了送,再次貼近他,“謝謝你……一直都留著它。就像留住了隧道里的那個聲音。”
楊成的眼神驟然柔軟下來,仿佛冰雪初融的春水。
他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眼球,視線緊緊膠著在那枚小小的栗子殼上。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胸部的劇痛,但他還是用盡全力開口,仿佛要用全部生命去確認一段至關重要的記憶:“2008年,十二月……十五日……晚上……七點多?隧道……你躲在……最里面的拐角。我聽見……”
他斷斷續續,像在拼湊最珍貴的碎片:“不是故意過去……母親逼我……背泰戈爾的詩……說背不好……不能回家。我……迷路了……又冷又怕……也差點哭了……聽到你哭得……更絕望……就大聲念……想給你,也給自己一點勇氣……念給黑暗聽……就不那么怕了……”
每一個字,都像一個溫暖的砝碼,重重地落在楊橙的心弦上,徹底釋放了她用光陰筑起的層層壁壘。
堤壩轟然倒塌,積蓄已久的復雜情感——重逢的慰藉、經年的委屈、遲來的釋然,以及此刻如暖潮般洶涌的感動——化作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它們滴在潔白的被單上,也滴在她緊握栗子殼的手背上。
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淚眼婆娑中,她看著自己的手,緩緩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虔誠與溫柔,覆上了楊成未被包扎、暴露在外的左手。
他的手指冰涼,骨節分明。她的手心同樣帶著微涼,卻在接觸的瞬間,傳遞出最熾熱的確認與接納。沒有言語,這一個覆蓋的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十年的錯過、誤解、傷害、對抗,在這一刻,被無聲地包容了。
楊成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一滴清澈的淚,沿著他蒼白瘦削的臉頰,滑入鬢角。
他同樣說不出話,只能極其微弱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動了一下被她覆蓋的指尖,輕輕勾了一下她的掌心。
像羽毛拂過心尖,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和難以言喻的甜蜜。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沒有過去的腥風血雨,沒有當下的金融戰爭,沒有未來的未卜前路。
只有病房里恒定的白噪音,只有交疊的兩只手,只有兩顆在創傷與救贖后,終于能夠彼此坦誠相對、感受真實心跳的靈魂。
“楊成…”楊橙終于抬起頭,淚痕未干,卻綻放出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帶著水光的笑容,“那個念詩的聲音,把我從黑暗的邊緣拉了回來。這一次,是你又一次…推開了撞向我的垃圾車。我們之間,似乎…總是以這種極端的方式相遇。但我很慶幸,聲音是你,推開我的人也是你。”
她的語氣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感慨和一絲命運弄人的無奈,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珍重。
楊成看著她含淚帶笑的臉,喉結滾動。
他想說抱歉,抱歉曾經的粗暴和控制欲;他想解釋,解釋自己那些笨拙而扭曲的保護方式;他想傾訴,傾訴這么多年來,自己藏在日志里、行動中、連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越來越深重的迷戀和不安。
但最終,他只匯聚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一句:“以后…我們…換個方式…好…好嗎?”
聲音嘶啞,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希冀和小心翼翼的請求。
他不想再用傷害靠近她,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楊橙怔了一下,隨即笑意更深,帶著一種少女般的光彩,重重點頭:“好。我們換個方式。”
這個簡單的承諾,像一道溫暖的咒語,瞬間點亮了楊成的眼眸。
“口渴嗎?”
楊橙輕聲問,目光落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楊成微微點頭,眼神里流露出一點點近乎孩子氣的依賴。
楊橙小心翼翼地起身,避免動作過大牽動自己的傷,也避免碰到他身上復雜的連接管線。
她倒來一杯溫水,試了試溫度。沒有直接遞給他,因為他現在顯然無力自己端穩。
“我幫你。”
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她坐到病床邊,用一個極其緩慢而輕柔的動作,托起楊成沒有受傷的那側頭頸,微微抬起,另一只手拿著小小的水杯,湊近他的唇邊,讓他小口小口地啜飲。
這個動作極其親密。
楊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頸部的脈搏,感受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噴在自己手腕皮膚上的溫度。
她專注地看著他的吞咽,看著他喉結艱難的滑動,看著他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頭因水的滋潤而略有舒展。
楊成的眼神始終追隨著她低垂的面容,貪婪地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容顏上那份全神貫注的溫柔。
幾口水下去,楊成感覺喉嚨里火燒火燎的感覺稍稍緩解。
他示意夠了。楊橙放下杯子,并沒有立刻松開他。
她保持著那個微微托著他頭頸的動作,用指腹極輕、極輕地,拭去他唇邊殘留的水痕。
她的動作輕如點水,眼神專注而干凈。
楊成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份無聲的、卻震耳欲聾的溫柔。
似乎所有的傷痛都在此刻得到了某種奇異的慰藉。
“累了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楊橙輕聲問。
楊成搖搖頭,雖然疲憊感如同潮水般襲來,但他固執地不愿此刻結束。
他貪戀這份來之不易的靠近,貪戀這份從未奢望過的被溫柔以待的感覺。
他更想多看看她。
“陪我一會…就好…”他小聲請求。“好。”楊橙應下,將他的頭輕輕放回枕頭上,動作依然輕柔得不可思議。
她并沒有坐回旁邊的椅子,而是將身子稍微側靠在他的床邊,距離很近,近到他能聞到屬于她的、清冽又帶著一絲藥味的獨特氣息,蓋過了消毒水的味道。
窗外,夜色漸深。
城市的燈火在遠處閃爍,像一個遙遠而喧鬧的背景板,襯托著病房內的靜謐。監護儀穩定的滴答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編織出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韻律。
兩人一時無言。
但沉默不再是過去那種充斥著對抗與隔閡的冰冷荒漠。這沉默如同初春解凍的湖泊,表層平靜,內里卻涌動著無數細密的、溫暖的潛流。
“能…念那首詩給我聽嗎?”
楊成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似乎多了一點力氣。
楊橙疑惑地看著他。
“就是…栗子殼上的…那首。”楊成補充道,眼神里帶著一種深切的渴望。
“想聽你念…就像…隧道里的回音。”他仿佛想用自己的方式,將那個屬于彼此的故事線重新連接起來。
楊橙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她拿起那枚栗子殼,對著柔和的燈光,辨認著上面早已刻入靈魂的詩句。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清泉般的澄澈與溫柔:“WhenIgive,Igivemyself.Notonlywhatisminetogive,butI,whoamallthatIhave,givealso.Whenyoutake,takeallofme.Donotleavepiecesofmebehindbecauseitwillhurtmetoseethemaloneinthecorner.Igivemyselftoyou,astheflamegivesitselftotheburning.Becarefulwithme.”
(當我付出時,我付出全部的自己。不僅是屬于我而能給的東西,我把我自己,這擁有我的一切的自身,也一同付出。當你接受時,請接受全部的我。不要留下支離破碎的我,因為看到它們孤零零地留在角落里會傷害我。我把自己交付給你,如同火焰交付于燃燒。所以,請小心待我。)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妙的韻律感,仿佛那些古老的文字因她的吟誦而煥發出新的生機。
這不是背誦,是帶著情感的傾訴,是將自己內心最深的袒露與請求,借由詩人的語言,傳遞給病榻上的男人。
詩句在寂靜的房間里流淌,像月光灑落,柔和中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小心待我”(Becarefulwithme)四個字,更是被她念得近乎嘆息,直直敲在楊成的心上。
念完,房間重新陷入沉默,但空氣中卻仿佛充滿了細碎的、帶著光芒的回響。
楊橙放下栗子殼,垂眸看著楊成。
他的眼眶紅得厲害,深邃的眼底翻涌著海嘯般激烈的情感,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胸膛起伏得更明顯了些,似乎在努力壓制著某種巨大的情緒沖擊。
“橙…”良久,他才艱難地擠出一個字,聲音沙啞得厲害,“對不起…過去…我…”無盡的歉意和懊悔幾乎將他淹沒。
他終于明白了自己過去的“保護”是多么沉重甚至粗暴的枷鎖,他明白了這句“小心待我”的重量。
楊橙輕輕搖頭,伸出手指,極輕地按在了他蒼白的嘴唇上,打斷了他艱難的懺悔。
這個動作親昵得讓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但她沒有收回。
“那首詩,是給我自己的提醒,也是…對我們的期望。”
她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隧道里的聲音救了我,但后來的路,是我自己咬著牙走出來的。那些黑暗,是我的勛章,不是用來定義我的標簽。楊成,我不需要你為我的過去道歉,因為那不完全屬于你。重要的是現在,是未來…我們能不能…真的小心一點?像呵護剛破土的嫩芽?慢一點,輕一點…”
楊成被她指尖的溫度和她的話語深深震撼。
他從不知道,在她強韌冷酷的外殼下,藏著如此細膩柔軟而清醒的靈魂。
他用力地、極其鄭重地點頭,用盡力氣保證:“我會。橙…我會學著…小心。”
這仿佛是他一生中最鄭重的承諾。
溫暖而酸澀的情愫在心底彌漫開。
楊橙看著他那如同宣誓般認真的神情,忍不住唇角微揚。
她在柜子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罐,里面居然放著護士準備好的、幾顆飽滿的干炒栗子,大概是考慮到病人可以補充能量又便于吞咽。
楊橙靈光一閃,拿起一顆栗子,小心地剝開堅硬的殼,露出里面金燦燦的栗仁。
她故意沒有直接遞過去,而是拿到他眼前晃了晃,語氣帶著一絲輕松的笑意:“猜猜這是什么?”
楊成的目光隨著她手指移動,看著她剝殼時指甲和殼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嗅到了空氣中飄散的、微乎其微但熟悉的糖炒栗子的甜香。
這是深城冬日街頭最溫暖的味道,也是他無數次想要補償給她卻被拒絕的“心意”。
“栗子。”
他的目光柔和下來,帶著一絲了然和期待。
“鼻子還挺靈。”楊橙笑了,將那顆剝得干干凈凈、圓潤飽滿的栗仁送到他唇邊,“張嘴。”
楊成依言微微張開嘴。楊橙小心翼翼地將栗仁送入他口中,指尖不可避免地輕輕觸碰到了他溫涼的嘴唇,兩人都頓了一下。
楊橙收回手,臉上悄然飛起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薄紅。
楊成咀嚼著,糖炒栗子特有的香甜軟糯在口腔里化開,帶著煙火氣的溫暖一路蔓延到心底深處。
這不再是一顆被拒絕的糖炒栗子,而是她親手剝開、遞到他唇邊的心意。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充斥著他疲憊的身心。
“好吃嗎?”楊橙問,眼神亮亮的。
楊成用力點頭,眼神直白地盯著她:“還想…要你…剝的。”
楊橙被他直白的要求逗得心頭一暖,臉上紅暈更深了些,卻還是順從地又拿起一顆栗子剝了起來。
這一次,動作更輕快了。她一邊剝,一邊像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來,五年級那次…餓了兩天,聞到隧道外面有糖炒栗子的香味,才爬出去的。
結果就看到那醉漢。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聞到糖炒栗子都想吐…再后來,大概是為了克服陰影?自己買了好多…關起門來吃…”
她自嘲地笑了笑,“撐得快吐了,才終于覺得…嗯,這味道,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甚至…還有點好吃。”
她輕描淡寫地訴說著一段帶著傷痛的自療過程,聽得楊成心如刀絞。
他想象著一個小女孩關起門來強迫自己吞下恐懼的模樣,恨不能穿越時空去擁抱那個無助的她。
他無法給出任何語言上的安慰,那會顯得虛偽。
他只能用眼神告訴她,他在聽,他能感受到那份痛,以及她現在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所帶來的心疼和欽佩。
“以后…不用…勉強…”他艱難地說,“不喜歡…就不吃。”
楊橙剝好第二顆栗仁,送到他嘴邊,輕輕搖頭:“沒有勉強了。只是今天忽然覺得…”她看著指尖金黃的栗仁,又抬眼望進他深邃的眼眸,聲音如微風,“和你一起嘗這味道,才最是對胃口的。是甜的。”
她的眼神清澈坦蕩,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肯定。
楊成愣住了,心臟像是被什么狠狠擊中,又瞬間被溫熱的甜蜜包裹。
他張開嘴,含住那顆栗仁,這一次,他甚至故意用舌尖輕輕觸碰了一下她未來得及抽回的指尖。
楊橙指尖微微一顫,閃電般收回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這一眼,眼波流轉間,竟無半分怒意,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傷成這樣還亂動!”她強裝鎮定地斥責,但通紅的耳根暴露了心跳的失序。
楊成艱難地嚼著栗仁,眼底卻帶著滿足的、近乎頑皮的笑意,像個得逞的大男孩。
他用目光傳遞著無聲的喜悅:因為她的嬌嗔,因為她沒有真的生氣。
這小小的曖昧插曲,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漾開了一圈令人心尖發麻的漣漪。
兩人之間那種因傷病和脆弱而產生的純粹依賴與溫柔,悄然蒙上了一層朦朧而誘人的青澀愛意。
沉默再次降臨,卻不再是先前那種澄澈的安寧,而是彌漫開一種無聲的、帶著甜香的氣息,在消毒水的味道里倔強地綻放。
他們的目光在空氣里膠著、躲閃、又忍不住追尋,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微弱電流,帶起酥麻的戰栗。
楊橙低下頭,假裝專注于剝第三顆栗子,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楊成的目光則長久地流連在她低垂的側臉,看著她小巧的鼻尖,細膩的肌膚,還有那因為認真剝殼而微微抿起的唇。過去他貪婪地收集她的照片,只為填補心中巨大的空洞與不安。
此刻,她近在咫尺,無需憑借冰冷影像,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溫度,聽到她平緩的呼吸,甚至捕捉到她每一次睫毛輕顫時的風情。原來,真實的她,遠比自己珍藏的記憶,生動千百倍。那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幾乎要沖破他此刻身體的牢籠。
楊橙剝好了第三顆栗子,遞過去時,她的手指卻停留在半空,沒有直接送入他口中。
“這顆…你要自己吃嗎?”楊成以為她要吃,眼里有些舍不得,卻還是立刻表示理解。楊橙搖搖頭,眼神里閃過一絲頑皮的光,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
“不是。”她拿起旁邊那枚刻著詩句的栗子殼——剛才暫時被她放回柜子上,“你還記得我們高三那次數學競賽前,在后山的老栗子樹下打的那個賭嗎?”她將金黃的栗仁輕輕放進了那半片古老的栗子殼里。“輸了的人,要請對方吃遍深城所有老店的糖炒栗子。”
楊成的記性向來很好,即使重傷虛弱。
楊橙笑了,笑容里帶著久違的明亮:“最后是我贏了對吧?你欠了我十份糖炒栗子。”
她頓了頓,看著殼子里那顆飽滿的栗仁,“債主現在宣布,利滾利這么多年…現在,只收你一個了。喏,給你。”
她將盛放著新鮮栗仁的舊栗子殼,一起遞到了楊成面前,動作帶著一絲儀式感。
“連同利息,都在這里。”
這是一個遲到了十幾年的賭約兌現。不是十份栗子,而是一份承載著歲月沉淀、創傷愈合與新希望開啟的栗子。
它盛在曾經的庇護所里,帶著跨越時光的溫度。
楊成看著那奇特的組合——新栗仁在舊殼中,仿佛一個新生的靈魂依偎在古老的記憶中。
巨大的喜悅和深深的心疼交織,瞬間讓他紅了眼眶。他沒有力氣抬手去接。
“…你喂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依賴和撒嬌意味,像個討要糖果的孩子。
楊橙被他孩子氣的請求弄得心頭軟得一塌糊涂,強忍著想要揉捏他臉頰的沖動(她知道他臉上一定有傷)。
她湊近了些,依舊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承載著往昔與今朝的“本息”栗仁,送入他口中。
“張嘴,大債主親自喂你還債了。”楊成無比順從地張開嘴,像接受圣餐般虔誠地銜住栗仁,連同她手指傳來的微癢觸感一起咽下。
他的眼神一直牢牢鎖著楊橙,仿佛要將此刻她的模樣、這份感覺,鐫刻進靈魂深處。“……好甜。”他嚼著,由衷地低聲贊嘆。
不僅僅是因為糖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