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起床！起床床！

黑暗如濃霧不知覺間填滿這個空間，一張寬大的床榻在中央勾勒出模糊的輪廓，被褥下微微隆起一團蜷縮的人形。

西穢生艱難的從被窩里伸出兩只手，眼皮耷拉著，呼吸輕而緩，她一只手搭在雜亂的劉海上。一只手捉住唧哇哇唧亂叫的手機。

七點。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是她忘記關鬧鐘了。

大拇指摁住上下不停跳躍的圖標無力的往旁邊一劃，世界恢復安靜。

她右手往枕頭旁邊一搭，手機順勢滑落。

每個人的七點都不一樣，七點，這個世界開始蘇醒，陸陸續續的小人兒出現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夏日的晨風還帶著夜晚獨有著的微涼，包子鋪的生意格外好，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煙火氣與忙碌交織。

“老板，一個豆沙包，一個茶葉蛋，一杯豆漿，帶走。”

“三塊五！”

“老規矩，一籠酸菜包子，一杯豆漿打包！”

“好叻，馬上！”

“兩籠肉包，五個茶葉蛋，三杯豆漿！”

“老板，三個……”

……

女老板手腳麻利，臉上漾著爽朗樸實的笑意，先來后到，秩序井然。

有的老顧客排隊等的時候，笑瞇瞇的女老板調笑。

“姐，我可是老顧客，能不能插隊啊！”

“哈哈哈哈，那我搞快點，不讓我的老顧客久等。”

“哈哈哈哈哈！”

周圍排隊的笑出了聲，很多年輕人也喜歡在這家包子鋪買早飯，很多店鋪見到熟人會先準備熟人的，那些小年輕又不愛吵，買過一次就絕不會買第二次。

這家不一樣。

女老板爽朗的性格，讓往來行人的眉宇間也不由帶著笑意。

城市的蘇醒，在第一個公交車司機坐上專座，橙黃色工人握著掃帚清掃街面發出沙沙的輕響，在早餐店蒸籠縫隙里逸出的第一縷白煙，在背著沉重書包的學生們趕去學校的背影。

這個世界有很多面，每個面都有很多人。

地鐵和公交是最為常見的交通方式，密密麻麻的線路圖組成了城市的血管，將鮮活的“血液”——那些懷揣著不同目的的人們，從一處送到另一處。

唯有流動才能為城市帶來生機。

沒有血液的城市是死的。

公交車隨著太陽的升起一點點飽和，車上只能聽見發動機的聲音和報站聲。

大家都不說話，低著頭玩手機的玩手機，發呆的發呆，學生背著厚重的書包隨著公交車的急剎從后門直接沖到前門。

地鐵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打工人。

人手一部手機，指尖滑動，耳機隔絕喧囂，目光只在進出站的瞬間短暫地看向門外。

“誒——我的鞋！”

“臥槽！誰咬了我的大肉包一口？”

“不是吧……這油條怎么跑我口袋里了？誰的？”

“哎哎哎別擠啊！我還沒到站呢！”

牛馬集中大站到了。

冰冷的電子音響提示音起。

車門洞開，一股人潮奮力擠出，另一股更洶涌的人流迫不及待地涌入。

死寂湖水被這短暫的推搡、抱怨和驚呼激起了一絲微不可見的漣漪。

新擠進來的打工人，艱難地在僅能容下幾只腳尖的縫隙里挪移，尋找著立足之地。

喧囂如潮水般退去，車廂恢復以往的安靜。

車廂很安靜，大多數人的眼神很疲憊，一日之計在于晨，牛馬之計在于半夜。

在大多數人眼里，今天和昨天沒有什么差別，很普通，普通到明天會發生什么事情都不用想，大概和今天的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

日復一日中，生出一種荒謬感：仿佛自己不過是龐大游戲里某個循環任務的NPC，朝九晚五，永不宕機。

換工作？不過是NPC的等級重置或升級罷了。

活人有活人的996，007……

死人也有，他們正在西穢生家里興致勃勃的搞衛生，地越拖越亮，廚房里的犄角旮旯都被錢茗收拾的一干二凈。

錢茗滿意的叉腰站在廚房正中央表情格外得意，她張嘴無聲的仰天大笑著，笑著笑著就看見一身五彩斑斕的白的帥女子站在她面前疑惑的打量著她。

西穢生被鬧鐘吵醒后，她很困，想睡覺，可她的腦子卻說，你不困，起來嗨。

嗨它個麻花嗨。

她在床上抱著被子咕涌著，24度的空調還是有一點點涼，腦子里不由浮現那四只呆愣愣的鬼，頭皮有點癢，她伸手抓了抓。

奇怪明明已經洗過頭了怎么還癢？

看來該換洗發水了。

不過，換洗發水之前先去瞅瞅那四只小鬼。

西穢生腳踩布拖鞋，身著她最愛的睡衣走到客廳就看見廚房里有個鬼仰著頭，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總不能是在吃灰。

其他三只鬼秉持著想看熱鬧的心，一點提醒都沒有，三臉幸災樂禍的盯著毫無察覺的錢茗。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說，西穢生盯著錢茗看了幾眼，她最后點評道：

“你笑起來很好看，以后多笑笑。”

“哦哦哦。”

錢茗這個人不經夸，別人一夸她就格外高興，一高興就愛給別人做飯吃。

“大佬，您愛吃什么？我給您做？我手藝可好了。”

她以前在家的時候很愛做一些吃的給爸爸媽媽，后來……

腦海中浮現不美好的過去。

西穢生眼看著滿臉興奮著要給她做飯的錢茗一下子就低落下去，整個鬼都彌漫著一股難過委屈等情緒。

“吃，不挑食。”

別人的傷疤最好不要問，就算拔出了釘子，傷痕依舊在。

“好！我現在就給你做！”

聽到西穢生說吃的時候，陷入情緒之中的錢茗掃開了那遮天的霧霾笑瞇瞇的跑到冰箱，似乎剛剛情緒極其低落的并不是她。

看到這樣有活力的鬼，西穢生滿意的點點頭，這下她的飯應該會很好吃，情緒不好的廚師做不出好吃的飯。

“哼哼哼～”

“啦啦啦啦～”

“我愛做飯，身體好好～”

沒一會兒廚房里就傳來一陣不算魔音的歌聲。

潔白如新的地板，生機勃勃的盆栽，還有一排乖巧的免費保潔廚師。

西穢生熟練的窩進沙發，奇了怪了，在床上睡不著，往沙發上一躺就想睡覺。

說睡就睡，糾結膽小的鬼鬼們還想和西穢生搭搭話，沒成想下一秒就聽見平緩的呼吸聲。

不出意外，西穢生秒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