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月之前）

村委會的日光燈管滋滋作響，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秦月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又一封被退回的申訴信放進標著“已處理“的文件夾里。

窗外傳來幾聲零星的狗吠，很快又歸于寂靜——自從星辰科技開始在村東施工，村里的狗要么莫名其妙失蹤，要么就整日蔫頭耷腦，像是被什么東西嚇破了膽。

她翻開面前厚重的《土地管理法》，手指劃過已經翻得起毛邊的相關條款。

三個月了，從發現星辰科技給政府的征地文件和給村民的補償方案存在近千萬差額開始，她就沒睡過一個整覺。

“秦干部，還沒走啊？“

老支書推門進來，手里提著個保溫桶，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

“李叔，您怎么來了？“秦月連忙起身接過保溫桶，熱乎乎的香氣立刻飄了出來。

“我家老婆子燉的雞湯，非讓我送來。“老支書在對面坐下，掏出煙袋鍋子在鞋底磕了磕，“今天協調會開得咋樣？“

秦月舀了一勺雞湯，鮮香的味道讓她意識到自己一整天沒正經吃飯了。

“還是老樣子，王代表滿嘴跑火車，說設計圖還在優化，環保評估需要補充。“

“哼，糊弄鬼呢！“老支書劃了根火柴點上煙，“趙老三那幫人今天又鬧了？“

“嗯，說我整天法律法律的，頂個屁用。“秦月模仿著趙老三粗啞的嗓音，苦笑道，“李叔，我做錯了嗎？明明是在幫大家爭取利益，為什么總有人覺得我在多管閑事？“

老支書吐出一口煙圈，煙霧在燈光下盤旋上升：“丫頭，你知道咱村為啥叫青山不？“

秦月搖頭。

“老輩人說，這山里有靈性，護著一方水土。“老支書瞇起眼睛，“現在那些人要挖山建廠，老一輩怕啊，怕驚動了什么不該驚動的東西。可年輕人只看到眼前那點補償款...“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引擎轟鳴，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

秦月沖到窗邊，看到兩輛印著星辰科技logo的工程車正往村東頭駛去。

“這個點施工？“秦月抓起外套和手電筒，“李叔，我去看看。“

“小心點！帶上這個。“老支書從墻上取下防身用的鐵鍬，“上周李大爺家的事別忘嘍。“

秦月心頭一緊。

李大爺家的看門狗死得蹊蹺，院子里扔著張打印紙條：識相點。

法醫說是中毒，但案子至今沒破。

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臉頰。

秦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東走，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顫抖的軌跡。

遠處工地燈火通明，幾臺挖掘機正在作業，轟鳴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躲在老槐樹后觀察，發現工人們正在往一個深坑里放置某種金屬裝置。

那東西呈圓柱形，表面布滿復雜的紋路，在探照燈下泛著冷冰冰的銀光。

“誰在那里？“

一聲厲喝嚇得秦月差點摔了手電筒。

兩個穿保安制服的大漢朝她走來，腰間別著警棍和對講機。

“我是村委的秦月。“她挺直腰板走出去，“你們夜間施工有許可證嗎？“

保安對視一眼，其中那個滿臉橫肉的掏出對講機：“王總，村委會那個女干部在工地...“

對講機里傳來模糊的男聲：“...請她離開...別讓她靠近設備...“

“秦干部，請回吧。“保安做了個請的手勢，動作客氣但眼神冰冷，“這是公司機密項目，閑人免進。“

“閑人？“秦月氣得聲音發抖，“這是青山村的土地！村民反映最近集體失眠、做噩夢，我懷疑和你們的地下工程有關！“

保安臉色一變，對講機里傳來急促的命令聲。

兩人上前一步，形成夾擊之勢：“秦干部，別讓我們難做。“

秦月握緊鐵鍬，正猶豫要不要硬闖，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迷路了，請問青山村村委會怎么走？“

這個聲音...

秦月猛地回頭，手電筒光束照出一張四年未見的面孔——蘇婷穿著米色風衣，短發利落，嘴角掛著大學時代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蘇婷？“秦月瞪大眼睛，“你怎么...“

“哎呀，這不是老同學嗎？“蘇婷夸張地張開雙臂走過來，借著擁抱的姿勢在她耳邊飛快低語：“配合我，假裝我是記者。“

秦月立刻會意，也提高音量：“天啊，多久沒見了！“她能感覺到兩個保安警惕地退后了幾步。

“兩位女士，這里不是敘舊的地方。“保安隊長對著對講機說了幾句，很快，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小跑過來。

“秦干部！誤會誤會！“王代表擦著汗，滿臉堆笑，“這位是...“

“星傳廣告的蘇記者。“

蘇婷遞上名片，“我們公司負責青山村整體策劃報道，來實地考察的一下，順便問問秦月村官幾個問題。“

王代表明顯遲疑了一下：“原來是蘇記者。我們晚上是不施工的。“

說完王代表安排身邊的人，示意立刻停止施工。

“那就好。”蘇婷淡定說道。

“蘇記者，怎么這個點過來？”王代表假笑著問道。

“時差。“蘇婷面不改色，不太想和他發生沖突，不然，就直接懟他了，“剛下國際航班，想先來看看場地靈感。“她轉向秦月，“沒想到遇到了，正準備打電話！王總，也一起參加采訪，明天？“

“不了。”說完，王代表匆匆離開了。

十分鐘后，秦月和周曉萱并肩走在回村委會的小路上。

確認四下無人后，秦月一把拽住老同學：“老實交代！什么星傳廣告？你明明在當教師！“

“上個月跳槽了。“蘇婷從風衣內袋掏出個工作證，確實印著“星傳廣告“的字樣，“更重要的是這個——“

秦月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開玩笑的，這是我兼職搞的名片，剛好用上了，所以，可以說這個星傳廣告記者是我編的。”蘇婷笑著說道。

“呵呵，管用就行，至少他們停下來了。”

“對了，我懷疑這個星辰科技有問題，先看看這個。”秦月拿出手機。

她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幾張剛拍的照片：工人們安裝的金屬裝置特寫、保安腰間可疑的電擊器、還有一張全景，能清晰看到深坑里已經埋了至少六個同樣的裝置。

“這些是什么？“蘇婷放大照片，發現每個裝置側面都刻著細小的新月標志。

“我也不清楚。“秦月收起手機，“我讓周曉萱幫我查了。“

“周曉萱？幫你查？”蘇婷疑惑。

“她現在正在負責設計這個項目，如果真有問題，村東的項目估計也要停下來。”秦月解釋道。

回到村委會，秦月泡了兩杯速溶咖啡。

蘇婷打量著簡陋的辦公室，目光停留在墻上那張畢業合影上——三個女孩穿著學士服，在陽光下笑得沒心沒肺。

“最近怎么樣？“秦月遞過咖啡，“你回老家學校后就沒怎么聯系了...和周曉萱有聯系嗎？“

“我們也沒怎么聯系。偶爾聊一下，“蘇婷微笑，“聽說你們在同一個城市。“

“我們也是最近才遇上。“秦月笑笑，“這么長時間，都沒有見上一面。話說回來，你怎么突然來這里了？“

蘇婷突然拿出一個字條，上面寫著：“青山村，秦月，電話號碼。星傳廣告記者身份有用。“

“知道我的號碼，還讓你過來。會是誰？“秦月疑惑。

“我也不知道，沒有多想，反正明天是周末。“蘇婷停頓了一下，“會不會是周曉萱。“

“有可能，她自己的身份，不方便露面。“說完，秦月撥通了電話。

周曉萱很快接了電話，應該還沒有休息。

“喂，怎么了？“

“蘇婷來我這里了。是你告訴她我地址的嗎？“秦月直接說道。

“不是啊。“周曉萱否定道。

“那就奇怪了。“秦月說道。

停了片刻，周曉萱刻意壓低聲音，“你們村有沒有什么...異常的傳聞？“

秦月的另一只手一抖，咖啡濺在桌上：“為什么這么問？“

“直覺。“周曉萱從包里拿出平板，調出一份文件，“看一下信息，我剛發你。“

屏幕上是一份加密的星辰科技內部報告，標題為《7.2GHz電磁波對月影能量節點的干擾測試》。

“月影能量節點？“秦月皺眉。

“我黑進公司內網找到的。“周曉萱滑動頁面，“看這個坐標...是不是你們村東頭？“

秦月倒吸一口冷氣：“就是他們今晚施工的位置！“她猛地站起來，“最近村民集體失眠、做噩夢。還有就是有人看見黑影......“

還未說完，聽見異動，秦月聽了下來，這些事情是不是空穴來風，還有待考證。

“什么動靜？”周曉萱警覺。

“習慣了，應該沒什么問題。”秦月笑笑，最近總感覺有人監視自己。

隨后，兩人又閑聊了一些三人的回憶，周曉萱掛斷了，明天還要加班。

次日，工作計劃：星光大廈23樓，召開了關于星辰科技項目的緊急會議，重點是討論如何開啟后續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