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鄭宅,正廳,一家三口席地而坐,吃晚餐。
幾案上擺著此界此時不應有的炒菜。
當此之時,炒菜技術還沒有出現,烹飪要么燉要么煮要么蒸要么烤。
調味品也比較單調:不純的鹽、在鄭瑤看來十分難堪的醬。
合起來就是一道一道現代人味蕾難以接受的菜。
為了能吃一口合口的,鄭瑤打造馬蹄時還順道鑄了一口鐵鍋。
但炒了兩個菜之后鄭彥和裴澄月就禁止炒菜了。
油太貴了,家里窮,經不起這種吃法。
是真窮,長安居大不易,鄭彥做太子洗馬的俸祿也就夠一家三口有個居處有個溫飽。
鄭瑤其實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但因為家境拮據,都送到舅舅家寄居了。
其實主因是怕一家人覆滅在前太子和秦王的儲位之爭中,才把孩子送出去。對外的理由是家境拮據。
本來想把鄭瑤也一塊兒送走,但又怕當時仍舊癡傻的鄭瑤在外被人欺侮,就把鄭瑤留在身邊照看。
總之,想頓頓吃炒菜是不現實的。
今天爺倆拿到了五十兩黃金、十匹絹,本不富裕的家庭差不多奔小康了,立馬就安排上炒菜了。
莫說什么勤儉持家的話,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對美食的追求是人之常情,既然有條件了又干嘛壓抑呢?
沒苦硬吃不可取啊!
而且又不是吃得有多豪華,比起鐘鳴鼎食的王公貴族,鄭家這幾碟炒菜也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場面。
扒著擺脫癡愚以來吃的第一頓米飯,——此前吃的都是粟也即小米飯,今天有錢了才買幾斤精米。——嚼著調味仍顯粗糙的炒菜,鄭瑤嚼到幾分前世滋味。
前世每天吃單位食堂吃到吐,穿越之后才知道,食堂的菜也是珍饈……
這生活質量還要再提升。
食鹽提純可以安排上了。不純的鹽做菜都一股怪味,吃起來著實有點影響口感。
前些天要么搞蹄鐵要么搞招撫,一直沒時間搞食鹽提純,現在可以安排了。
還有造紙術也要研究研究,要把紙的成本打下來,不說要有多少書寫用紙,起碼不能短了廁紙。
在這個時代上廁所……工具非常反人類。
還有一些衛生用品也要研究改進。
軍事科技也不能落下,先整點黑火藥,給這個世界來一點小小的熱武器震撼。
要做的事有很多,面對的問題也很多,就比如,研究經費從哪里來?
找周濟安申請?可以試試,說不定他給批呢?
也得想辦法往家里掙錢啊,家里沒錢,就算把那些民生技術弄出來了也沒資本生產給自己用。
但怎么掙?那些小說里穿越者都怎么搞錢?玻璃?肥皂?白酒?白酒!
家里就有釀酒坊,可以直接用那些釀造酒做原料搞蒸餾酒!
計劃通,明天下班就干!
明天鄭瑤就要入職……去禁軍參與操練。
空降的小領導要服眾,大概還要費一番功夫……
想那么多,幾口飯也扒完了。
裴澄月收拾杯盤,鄭彥喝上了茶湯。
看著那加羊油又加好些調料的茶湯,鄭瑤默默在研究清單上加上了炒茶一項。
“貍子,”鄭彥緩緩道,“今日平亂之舉,卻是行得險了一些。”
險在哪里?險在很多地方。
萬一鄭瑤沒能干脆利落地解決那個倒霉的前東宮騎兵,萬一鄭瑤沒能唬住全部前東宮騎兵,萬一有誰忽然對鄭瑤放了冷箭……
鄭瑤的威懾力僅是前東宮騎兵腦補出來的威懾力,但凡有那么三五騎敢沖向鄭瑤,說不定就能試出鄭瑤的外強中干。
當然也不是那么中干,個體實力的強毋庸置疑,不過不擅馬戰而已。
但若是不擅馬戰這一條暴露出來,——不擅馬戰的高手難擋職業騎兵的戰術打擊。——鄭瑤的威懾力就轟然倒塌了。
威懾力一旦消亡,前東宮騎兵就有膽對鄭瑤動刀兵了。
即便不沖過來近戰,也可以放箭——鄭瑤沒著甲,面對箭矢很有危險。
總之只要有一個環節出問題,鄭瑤不但壓不住那群前東宮騎兵,自己還會陷入危險之中。
雖然,鄭瑤也有話說:“阿耶,為將難免兵行險招,當此之際,將帥當敢想敢做。”
鄭彥點頭:“為將的確難免兵行險招,但日后若是上了戰場,萬不可再行白衣沖陣之舉。”
鄭瑤拍馬沖出去的那一刻,鄭彥瞬間提心吊膽,生怕哪里飛出來一支箭矢扎到鄭瑤身上。
當時鄭彥就很后悔,后悔沒讓鄭瑤穿著內甲一起去終南山。
“阿耶教誨,孩兒謹記。”這次是事發突然,以后絕不會再玩白衣沖陣這種高風險操作了。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書生傳鄭瑤的功夫說是玄功,其實就是一門高深內功。
鄭瑤估計,大概是《九陰真經》《九陽真經》那種級別的內功,能練成郭靖、張無忌那樣的高手。
但郭靖、張無忌也還是肉體凡胎,擋不住刀劍鋒利、扛不住箭矢銳利。
至于鄭瑤現在的內力修為……鄭瑤不太清楚。這個世界并沒有明確的境界劃分,也沒有什么高手威壓,誰高誰低都要打一打才知道。
鄭瑤和曹興業對過一招,有感覺自己的內力比曹興業要雄厚。
曹興業正三品右武侯大將軍,內力修為就算不出眾應該也不算低。她能強過曹興業,她的內功應該在一個較高的水平。
這身內功配上甲胄,不說能殺個七進七出,至少不會淪為炮灰。
這便是鄭瑤從軍的底氣。
當然也是鄭彥敢讓她從軍的主要原因之一。
“你欲馬上取功名,我不阻你。但你需謹記,兵兇戰危,戰場之上切不可率性行事。”鄭彥鄭重道。
“孩兒謹記。”鄭瑤道,“軍旅之事,理智為先。”
鄭彥點點頭:“昭德與我雖是異姓,卻親如兄弟。你此番入昭德麾下,必得昭德照拂,然切不可倚勢壓人、行跋扈之事。”
鄭瑤認真道:“阿耶寬心,孩兒必不使阿耶與昭德叔父蒙羞。”
鄭彥頷首,忽然感慨:“貍子長成矣。”
又道:“依禮,男子二十冠而字之,女子十五笄而字之。而貍子今已十八,當有字矣。”
鄭瑤頓首:“還請阿耶賜字。”
“瑤者,美玉也。辭章之士多以瑤比附嘉美之物,瑤草、瑤池、瑤臺之類是也。由是觀之,瑤即美也。”鄭彥略一沉思,“我今字汝曰嘉會。嘉會者,萬物嘉美之會聚,略與瑤同。古人云:‘字名互為表里’,嘉會正可與瑤互為表里。”
“孩兒謝大人賜字。”鄭瑤再拜頓首。
鄭彥摘去鄭瑤頭上幞頭,再取下自己的幞頭為鄭瑤戴上,細細整理端正。
“貍子長成矣。”鄭彥的笑容很濃,十八年的酸甜苦辣都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