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雨水里的“一滴”潤與漫過田埂的量詞酥軟

雞叫兩遍時，楊永革被窗紙上的“沙沙”聲喚醒。摸黑走到窗邊，指尖剛觸到紙，就覺出“一片”潮意，像沾了“一層”薄露。知知蹲在窗臺上，正歪頭啄著紙縫里滲進的“一滴”水，腦門上的白毛洇出“一小塊”深色，像落了點墨——這雨水的天，是帶著水汽來的，連空氣都稠得能擰出“一把”水。

“雨水有雨，一年多福。”他披衣下床，棉鞋踩在地上發沉，鞋底沾著“一層”潮氣，是昨夜的露水浸的。推開門，院角的積雪徹底化了，露出“一畦”黑土，土縫里冒出“一絲”綠，是去年的野麥在探頭。檐下的冰棱早沒了影，只留“一道”水痕，順著墻根蜿蜒，像條偷懶的蛇。

張大爺正扛著“一把”鋤頭往菜畦走，鋤柄上纏的布條洇透了，軟塌塌地貼在木頭上。“該松松土了！”他往手上吐口唾沫，攥緊鋤頭往下砸，鋤尖插進土里“一寸”，帶起“一塊”濕泥，泥里裹著“一根”草芽，嫩得能掐出水，“這土經了雨，酥得像糕，‘一鋤’能頂平時‘三鋤’。當年在生產隊，雨水天搶耕，我一天能翻‘一畝’地，現在刨‘一畦’都喘。”

李大爺背著“一簍”糞肥從豬圈來，簍底漏著“一滴一滴”的糞水，在地上洇出“一串”黑印。“這肥是攢了‘一冬’的，”他把糞倒在畦邊，肥堆冒著“一縷”白氣，“‘一筐’能肥‘半畦’菜，比化肥養地。當年我爹總說，種地不喂肥，等于瞎胡混，連草都長不‘一寸’。”

趙阿姨挎著“一個”竹籃從伙房出來，籃子里是“一捧”菜種，有菠菜、小蔥、香菜，用“一塊”油紙包著，紙角洇了“一個”洞，露出“一粒”圓鼓鼓的菠菜籽。“該下種了！”她往張大爺手里塞“一把”，“這籽是去年留的‘最好’的，粒大飽滿，‘一粒’能發‘一棵’壯苗。當年我娘教我，下種要隔‘一指’遠，太密了長不高，太稀了浪費地。”

知知突然跳進菜畦，用爪子扒了“一下”濕土，土塊散成“一片”，露出底下的“一粒”碎石，石上還沾著“一絲”青苔。“這土是活過來了，”趙阿姨笑著說，“你看這青苔，去年旱得縮成‘一團’，現在又鋪了‘一片’，比啥都靈。”

糧倉前的石碾旁，王大媽正用“一塊”抹布擦碾盤，抹布擰出水來，“一滴一滴”落在碾槽里，濺起“一點”泥星。“得把碾子擦干凈！”她指著碾盤上的“一道”淺溝，“這是去年碾高粱磨的，不擦凈，混了新麥的味，蒸出的饃不香。當年我碾新麥，擦得碾盤能照見人，連知知這樣的小雞，都能在上面照見自己的‘一根’毛。”

張大爺湊過去幫忙，用“一根”竹片刮碾槽里的殘谷，刮出“一小捧”碎粒，被風吹得飄了“一丈”遠，驚起“一群”麻雀，在低空盤旋，像團亂麻。“你看這碎粒，”張大爺指著麻雀搶食的熱鬧，“‘一粒’都不浪費，老天爺都看著呢。當年饑荒年，就靠這碾槽縫里的‘一撮’碎米，救過我家‘一口’人。”

周老太抱著“一摞”秧盤從耳房出來，盤里鋪著“一層”細土，土上撒著“一撮”油菜籽，籽上蓋著“一絲”薄土，像蓋了層被子。“育點油菜苗，”她把秧盤擺在糧倉門口的臺階上，避著雨，“這籽撒了‘三盤’，夠栽‘一垅’，開春能掐‘一筐’菜苔，炒著吃比肉香。當年我那口子總說，‘一棵’苗要經‘三番’雨，才能長得扎實，跟人一樣，不經事不成器。”

李大爺拿起“一個”秧盤看，盤邊編漏的“一個”小洞用紅繩補了，繩結打得比上次緊。“這手藝見長啊，”他笑，王大媽搶過秧盤：“總比你強！當年你編的篩子，漏得能掉‘一粒’豆，還說漏點土更透氣。”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農時記”上撕的，上面記著“雨水日，下種‘三升’，澆地‘一擔’，補苗‘十棵’”。紙邊被雨水洇了“一道”毛邊，字跡暈開了“一點”，倒像浸了春氣。“這是十五年前的字，”周老太指著紙中間的“一個”小水洼，“那天雨下得大，紙被淋了，你大爺心疼得吹了‘一整夜’，說字里有‘一滴’雨，就有‘一顆’苗。”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雨停了，云縫里漏出“一縷”光，照在菜畦的水洼上，亮得晃眼。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小水桶跑來，桶里裝著“一捧”蝌蚪，是從村頭的水溝撈的，黑壓壓的像“一團”墨。“楊爺爺，我們能在菜畦邊挖‘一個’小水坑養蝌蚪不？”孩子們的褲腳沾著“一片”泥，笑的時候露出“一顆一顆”小虎牙，眼里的光比陽光還亮。

張大爺從倉里翻出“一把”小鏟子，幫孩子們在畦邊挖了“一個”圓坑，坑底滲著“一滴一滴”的水，很快積成“一汪”。“這坑離菜根遠‘一尺’，不礙事。”他看著孩子們往坑里倒蝌蚪，“當年我跟你爺爺撈蝌蚪，能裝滿‘一筐’，養在水缸里，盼著變‘一群’小青蛙，幫著捉蟲。”

孩子們圍著水坑爭論：

-“該叫‘一個’蝌蚪坑！”

-“不對，是‘一汪’水，該叫‘一汪’蝌蚪！”

-“楊爺爺說過，聚水的地方叫‘汪’，挖的坑叫‘個’，這剛挖的，是‘一個’坑，等水滿了才叫‘一汪’！”

知知突然跳到水坑邊，用喙啄起“一只”笨笨的蝌蚪，又輕輕放回水里，濺起“一滴”水花，落在孩子們的手背上，涼絲絲的，逗得他們笑成“一團”。楊永革看著那“一滴”水在孩子手背上洇開，突然覺得這雨水的潤，藏在最細的地方——是土縫里的“一絲”綠，是籽殼上的“一點”潮，是老人眼角的“一滴”笑。

中午在伙房吃飯，王大媽端上“一鍋”薺菜豆腐湯，薺菜是今早冒雨挖的“一籃”，嫩得掐得出“一滴”汁，豆腐滑得像“一塊”玉。“這湯得喝‘一碗’，”她往每人碗里撒“一撮”蔥花，“敗火！當年你大爺總說，雨水喝碗薺菜湯，一年到頭不生瘡。”趙阿姨擺上“一碟”腌芥菜，是“一壇”里腌的：“去年秋腌的，脆得能嚼出‘一聲’響，配粥剛好。”

李大爺掏出“一壇”米酒，酒液里漂著“一粒”米，是封壇時不小心掉進去的。“這酒經了雨，更綿了，”他給每人倒“一盅”，“當年跟老張在雨里插秧，喝‘一口’，渾身的泥都不覺得沉了。”

張大爺灌了“一大口”笑：“再倒‘一盅’！喝完去栽‘一垅’蔥，我敢賭‘一斗’谷，今年的蔥準比去年粗‘一圈’。”

酒氣混著菜香飄出窗，落在菜畦的新芽上，芽尖抖了“一下”，像在點頭。楊永革看著那“一棵”新芽，突然覺得這雨水里的量詞，軟得像“一片”云，卻能泡開“一冬”的硬——“一滴”雨的潤，“一粒”種的萌，“一只”雞的啄食，合在一起，就是“一年”的酥軟。

知知突然對著遠處的麥田叫，麥田里的土埂上，冒出“一片”蒲公英芽，貼著地，像鋪了層綠絨。楊永革知道，等驚蟄一到，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聲”雷還是“一陣”風吵起來，而這，就是最該惦記的春日底色——帶著“一絲”潮，卻藏著“一肚子”的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