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妖節(jié)的彩燈還沒摘下，牛車水的紅燈籠就已掛滿街。鄭明遠和阿妮塔擠在人群里，看印度裔工匠用金粉在華人店鋪的玻璃上畫吉祥圖案。一位戴頭巾的馬來師傅正幫華人老板掛春節(jié)裝飾，他踩著梯子，把寫著“恭喜發(fā)財“的揮春貼在印著阿拉伯花紋的門楣上，動作熟練得像在貼自家的開齋節(jié)對聯(lián)。

“今晚有跨宗教的慶祝活動。“阿妮塔指著不遠處的廣場，“佛教團體準備了素食宴，穆斯林協(xié)會帶了不含酒精的飲料，印度廟的信徒在教大家做rangoli（彩色地畫），連基督教青年會都來幫忙布置場地。“他們走近時，正看見位華人阿婆在教馬來姑娘包水餃，姑娘的頭巾上還沾著面粉，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

廣場中央，不同族裔的孩子們圍著位穿紗麗的印度舞者。她跳著傳統(tǒng)的bharatanatyam舞，腳鈴的節(jié)奏卻漸漸融進了華人的鑼鼓點。突然，幾個馬來少年加入進來，跳起了silat（馬來武術），招式里竟藏著太極的圓融。鄭明遠舉起相機，鏡頭里：戴小帽的穆斯林老者在給穿唐裝的孩童點提拉克（額頭紅點），華人主婦把紅包塞進印度教徒的小孩手里，而阿妮塔正幫位印度媽媽給嬰兒裹好沙籠裙。

“嘗嘗這個。“一位馬來大叔遞來盤kuihmuih（馬來糕點），“我太太加了你們?nèi)A人喜歡的蓮蓉，說這樣大家都能吃。“鄭明遠咬了一口，椰香里果然混著熟悉的甜糯，像兩種味覺在舌尖跳圓舞曲。旁邊的攤位上，印度廚師正在做改良版的laksa（叻沙），特意少放了辣椒，還貼心地準備了福建的烏龍茶。

深夜的祈福儀式上，佛教的誦經(jīng)聲、伊斯蘭教的贊詞、印度教的咒語在夜空交織。鄭明遠看見不同信仰的人們并肩而立，雙手合十的姿勢里，既有掌心向上的謙卑，也有十指相對的虔誠。當祈福燈被一起點亮時，他突然想起阿妮塔祖父的話：“神有很多名字，愛卻只有一種寫法。“

回家的路上，他們經(jīng)過間24小時營業(yè)的咖啡店。老板是華裔，伙計是印度人，正用馬來語跟穆斯林顧客確認咖啡里有沒有奶精。電視里在重播白天的慶祝活動，畫面切到位老華僑，他說：“年輕時總怕孩子忘了祖宗，現(xiàn)在才明白，記得自己是誰，也尊重別人是誰，才是真正的不忘本。“

阿妮塔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天邊的月亮：“你看，不管是中秋節(jié)的圓月，還是開齋節(jié)的新月，都是同一個月亮。“鄭明遠望著那輪清輝，突然想給遠方的堂兄寫封信，告訴他南洋的月光里，藏著多少種溫暖的故事——就像祖父當年的僑批，把不同的星光，都寫成了同一片天空下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