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解剖室的冷氣總帶著股福爾馬林的腥氣,沈徹站在觀察窗前,看著法醫掀開張啟明的胸腔。
“死因確認是喉嚨貫穿傷,失血過多。”
老法醫摘下口罩,聲音透著疲憊。
“但有個奇怪的地方——死者氣管里卡著三根玫瑰刺,尖端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像是被人刻意塞進去的。”
沈徹的視線落在解剖臺上那束作為證物的白玫瑰上。
花瓣已經開始發蔫,邊緣泛著灰黃,但刺依舊鋒利——技術科剛傳來消息,上面的DNA不屬于張啟明,也不在數據庫里。
“玫瑰來源查到了嗎?”他轉身問身后的老周。
“查了,全市三家花店昨天賣過同款白玫瑰,”
老周遞過記錄冊,“城東那家‘花時’的監控拍到一個可疑男人,戴鴨舌帽和口罩,買了五十支,付款用的是匿名賬戶。”
他壓低聲音,“監控里那人的身形,跟蘇漾有點像。”
沈徹的眉骨跳了跳。
他想起凌晨蘇漾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玫瑰香。
“沈隊,蘇顧問在外面等你。”門口的警員突然喊道。
沈徹走出解剖室時,蘇漾正靠在走廊的墻上。
白襯衫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干凈,他手里捏著個證物袋,里面裝著片玫瑰花瓣。
“剛從張啟明家客廳撿的,”他晃了晃袋子,“邊緣有被碾壓過的痕跡,不是自然枯萎。”
“蘇顧問對證物很感興趣。”
沈徹的語氣淡淡的,目光掃過他空著的雙手——沒戴手套,卻敢直接碰證物袋,要么是外行,要么是故意的。
“我對多余的東西更感興趣。”
蘇漾把證物袋遞給他,不經意擦過他的手背。
“兇手復刻舊案,用了同樣的剪刀,同樣的玫瑰,甚至同樣的死亡姿勢。但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往死者喉嚨里塞玫瑰刺?”
蘇漾湊近一步,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就像有人給完美的復刻畫加了筆自己的簽名。這簽名里,藏著他真正的目的。”
沈徹沒接話,轉身往辦公室走。蘇漾跟在他身后,腳步聲很輕。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風灌進來,掀起蘇漾襯衫的后擺,露出腰側那片淺色的印記——沈徹瞥了一眼,和林秀花店招牌上的標志有幾分相似。
“張啟明十年前判的花店老板娘案,”蘇漾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死者叫林秀,對嗎?我查過,她的花店就開在福安里附近,離沈隊三年前開槍的地方,直線距離不到一百米。”
沈徹的腳步頓住。
“那天晚上,沈隊除了擊斃嫌犯,還去過哪里?”蘇漾的聲音追上來,帶著點執著,“比如……去看了看那家早就關門的花店?”
沈徹轉過身,眼里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
他第一次發現,溫和的人發起問來,比咆哮的罪犯更讓人窒息。
“蘇漾,”
他一字一頓地說,“管好你的嘴。”
蘇漾卻笑了。
他抬手推了推眼鏡,動作慢條斯理:“我只是好奇。一個法官,一個法醫,一個建材廠老板,十年前的案子把他們串在一起,現在又被人用同樣的方式清算。這背后的線,總得有人去捋清楚。”
他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筆記本,翻開,里面貼著張泛黃的剪報——2014年林秀遇害的新聞,配著花店門口的照片。
照片里,一個穿校服的少年站在花店臺階上,背著黑色書包,正往店里看,側臉隱約能看出蘇漾的影子。
“這是我弟弟,蘇辰。”
蘇漾指著照片上的少年,聲音輕了些,“當年他總去林秀的花店幫忙。案發那天,他說看到了兇手,但沒人信他。后來……他就失蹤了。”
沈徹盯著那張照片,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那個書包,那個站在臺階上的姿勢,和三年前他在監控里看到的、出現在嫌犯附近的模糊身影,幾乎重疊。
“所以你回國當顧問,不是為了協助警方,是為了找你弟弟。”
“也為了找真相。”
蘇漾合上筆記本,“沈隊左手腕的疤,是被嫌犯用刀劃的吧?
那把刀,是林秀店里丟失的另一把花藝剪刀。”
他看著沈徹驟然收緊的瞳孔,輕輕補充道。
“我查過卷宗,當年現場少了兩把剪刀,一把作為兇器指控趙立偉,另一把……一直沒找到。”
風吹得走廊里的文件袋沙沙作響。
沈徹忽然明白,蘇漾不是在試探他,是在攤牌——他們都被十年前的舊案和三年前的槍擊案捆在一起。
“老周說,買玫瑰的人很像你。”沈徹忽然說。
蘇漾挑了挑眉:“我昨晚在公寓樓樓下的便利店買牛奶,監控應該能證明。”
他從口袋里摸出張購物小票,像是提前準備好的,遞過去,上面的時間恰好是花店監控拍到可疑人員的時段,“不過我知道誰可能買了玫瑰。”
他指了指沈徹手里的證物袋。
“這種白玫瑰是雪山玫瑰,花瓣邊緣有淡淡的粉,只有‘花時’花店進過貨。
而‘花時’的老板,是當年林秀的學徒。”
沈徹捏著那張小票。
他忽然覺得蘇漾像面鏡子,照出了他刻意藏起來的所有秘密。
令人討厭。
“去‘花時’花店。”
沈徹轉身往樓梯口走,“你跟我一起。”
蘇漾看著他的背影。
他知道,沈徹終于要直面那面他不敢看的鏡子了。
而鏡子里,或許不止有沈徹的秘密,還有他失蹤多年的弟弟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