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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青梅路

第三十五章溪畔回響

林野沒有回谷底村。他像一個受傷的野獸,本能地逃離了所有熟悉的環境,在省城一個偏僻的城中村租了個廉價單間,手機關機,與世隔絕。憤怒和背叛感如同毒火,日夜灼燒著他的心。蘇禾與顧淮“親密”的照片、蘇禾簽下的授權書(消息通過被邊緣化的老員工輾轉傳來)、公司被星睿全面接管的現狀……每一條信息都像一把鹽,狠狠撒在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上。

他整日酗酒,試圖用酒精麻痹那噬骨的痛苦。狹小的房間里彌漫著劣質酒精和絕望的氣息。他恨顧淮的陰險狡詐,恨蘇禾的背叛和軟弱,更恨自己的無能——守護不了事業,也守護不了家庭。

然而,酒精帶來的短暫麻木之后,是更深的空虛和痛苦。星兒的小臉總是不期然地闖入他的腦海,那純真無邪的笑容,像一道微弱卻執拗的光,刺穿著他沉淪的黑暗。他想念女兒,想到心都揪在一起。他離開時,星兒撕心裂肺的哭聲,此刻成了最鋒利的刀。

渾渾噩噩中,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他回到了童年谷底村的小溪邊。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小小的蘇禾赤著腳在溪水里摸魚,咯咯地笑著,朝他招手:“阿野哥哥,快來呀!”他跑過去,溪水清涼。畫面一轉,是少年時他在山頂,對著晚霞,對著身邊的少女蘇禾,鄭重地許下承諾:“禾禾,我一定帶你走出這里,去看更大的世界!”少女蘇禾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賴。那眼神,純凈得讓他心顫。

夢醒了。窗外是城中村嘈雜的市聲和灰蒙蒙的天空。林野坐起身,頭痛欲裂,但夢中那溪水的清涼、那陽光的溫度、那純凈信任的眼神,卻異常清晰地烙印在心頭。巨大的悔恨和羞愧瞬間淹沒了他。

他在做什么?

他在用酒精和自暴自棄,踐踏當年那個在山頂許下承諾的少年!

他在用逃避和怨恨,辜負了溪畔那個全心信任他的小女孩!

他在用沉淪,徹底放棄了他視為生命的土地和品質的堅守!

他更在用缺席,徹底拋棄了他血脈相連、日夜思念的女兒星兒!

那個在谷底泥濘中掙扎求生也不曾低頭的林野呢?那個在異鄉工廠咬牙堅持也要寄錢回家的林野呢?那個為了守護有機基地敢和資本拍桌子的林野呢?難道就被這一場背叛和打擊徹底擊垮,變成了一灘只會酗酒、怨天尤人的爛泥?

“不!”一聲低吼從林野喉嚨里迸發出來,帶著血絲。他猛地沖到狹窄的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將冰冷的自來水狠狠澆在自己頭上、臉上。刺骨的寒意讓他劇烈顫抖,卻也帶來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

他看著鏡中那個胡子拉碴、眼窩深陷、頹廢不堪的男人,眼神從最初的迷茫,漸漸凝聚起一絲微弱卻異常堅定的光。

他不能倒下!

為了星兒,他必須站起來!他要做一個能讓女兒驕傲的父親,而不是一個逃避的懦夫!

為了谷底那片傾注了他所有心血和信念的土地,他必須站起來!他不能讓顧淮、讓星睿把“谷底源生”的靈魂徹底玷污!

為了當年溪畔那個小女孩純凈的信任,為了山頂上那個少年鄭重的承諾——哪怕蘇禾已不再是當年的蘇禾,他也要守護住自己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初心!

林野擦干臉,眼神如同淬火的鋼鐵,褪去了狂怒和絕望,沉淀下的是冰冷的決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氣。他拿出關了很久的手機,開機。無數個未接來電和短信涌進來,大部分是蘇禾(前期是憤怒質問,后期是絕望的哀求?),也有幾個是谷底村的老員工和老村長。他忽略掉蘇禾的信息,直接撥通了老村長陳伯的電話。

“喂?阿野?!是你嗎?你這孩子跑哪去了?急死我們了!”陳伯焦急的聲音傳來。

“陳伯,”林野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沉穩,“是我。我沒事。村里……合作社那邊,現在什么情況?”

陳伯重重嘆了口氣,語氣充滿了憤怒和無奈:“唉!亂套了!全亂套了!星睿那幫人把咱們的老規矩全廢了!李瘸子他們幾個老把式因為不聽那個李明的瞎指揮,被開除了!田里現在亂用藥,說是‘符合標準’,可那味道聞著就不對勁!他們還弄了一大堆便宜的爛葉子爛根子,加工成啥保健品、粥粉,也打著‘谷底源生’的牌子往外賣!這不是砸咱們的招牌嗎?蘇禾那丫頭……唉,看著也跟丟了魂似的,啥都不管了……”

林野靜靜地聽著,拳頭在身側攥緊,指節發白。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糟。

“陳伯,”他深吸一口氣,“幫我個忙。幫我聯系所有還信得過我林野、還心疼咱們‘谷底’這塊招牌的老伙計、老鄉親。告訴他們,我林野還沒死!我很快就回來!”

掛了電話,林野的眼神銳利如鷹。他知道,單靠憤怒和蠻干毫無勝算。他需要武器,需要證據,需要足以扳倒顧淮和星睿的致命一擊。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那是他早年在外打工時認識的一個兄弟,現在在省城一家有名的調查事務所工作。

“強子,是我,林野。有樁大買賣,需要你幫忙,價錢好說。目標:星睿資本的顧淮,還有‘谷底農創’現在的實際控制團隊。我要知道他們所有的底細,特別是……基地被破壞那件事,跟他們有沒有關系!”

反擊的號角,在絕望的廢墟上,由那個從谷底溪畔回響中找回初心的男人,艱難而堅定地吹響了。

李思成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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