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當(dāng)“關(guān)關(guān)雎鳩“遇上張大爺?shù)镍B，或論《詩經(jīng)》與菜畦的魔幻碰撞
楊永革把《詩經(jīng)》墊在屁股底下時，壓根沒想過這書會跟張大爺?shù)镍B屎扯上關(guān)系。
那天清晨五點半，他揣著這本線裝版的舊書往菜畦跑，露水打濕了褲腳，涼絲絲的像沾了塊冰。剛蹲下身要薅雜草，就聽見頭頂“撲棱“一聲——張大爺家的畫眉鳥從籠里鉆出來了，翅膀掃過他的后腦勺，一泡熱乎的鳥屎“啪“地砸在《詩經(jīng)》封面上，正正蓋在“關(guān)關(guān)雎鳩“四個字上。
“好你個'鳩'！“楊永革舉著書跳起來，鳥屎在紙上暈開，像朵歪歪扭扭的墨花，“人家《詩經(jīng)》里的鳩是求偶的，你倒好，隨地大小便！“
畫眉鳥“吱哇“叫著飛遠(yuǎn)了，落在張大爺?shù)牧酪吕K上，爪子扒著件藍(lán)白條紋的老頭衫，尾巴一翹，又“啪“地掉下來顆鳥屎，砸在李大媽晾的茄子干上。
“老張！管好你的'雎鳩'！“楊永革沖樓上喊，張大爺?shù)拇皯簟爸ㄑ健伴_了，露出顆頂著雞窩頭的腦袋：“什么雎鳩？那是畫眉！再說它拉的不是屎，是'肥料'！“
楊永革氣笑了，低頭看《詩經(jīng)》，鳥屎旁邊的“在河之洲“突然顯得格外諷刺——他這菜畦哪有河，只有條被張大爺?shù)碾u啄出洞的塑料水管，正滴滴答答往土里滲水，像條淌眼淚的鼻涕蟲。
“行，肥料是吧？“他突然想起《詩經(jīng)》里“采采芣苢“那句，據(jù)說芣苢就是車前草，能當(dāng)藥材。他菜畦邊正好長了片，此刻被鳥屎“施肥“的那棵，葉子居然比別的肥嫩，綠得發(fā)亮。
“那我就'采采'你試試。“楊永革掐了片車前草葉子，剛要往嘴里塞，就被李大媽的掃帚拍了手背。
“老楊你瘋了？“李大媽舉著掃帚，掃帚上還掛著片茄子干，“這草沾了鳥屎，你也敢吃？“
“《詩經(jīng)》里說能吃！“楊永革把書舉起來，鳥屎印子對著她，“你看，'采采芣苢，薄言采之'，古人都吃！“
李大媽瞅了眼書，突然笑了：“你這書都招鳥屎了，還'薄言采之'？我看是'薄言扔之'！“她說著搶過書，往上面撒了把洗衣粉，“先給它洗個澡！“
這下可好，《詩經(jīng)》成了“濕經(jīng)“。字跡被水泡得發(fā)漲，“芣苢“兩個字暈成了墨團，倒像兩只游泳的蝌蚪。楊永革心疼得直抽抽，搶回來往太陽底下曬，結(jié)果曬到一半，趙阿姨家的兔子跑過來，對著書頁啃了一口——把“窈窕淑女“的“淑“字啃掉了一半，剩個“氵“旁，像滴眼淚。
“這叫'兔口奪書'！“楊永革拎著兔子耳朵往趙阿姨家送，兔子掙扎著蹬腿，爪子在他胳膊上劃了道紅印，“你看你養(yǎng)的'狡兔'，還會啃字呢！“
趙阿姨正擇韭菜，聞言往他胳膊上瞟了眼：“這叫'不打不相識'，它是想跟你學(xué)《詩經(jīng)》呢。“她突然舉起根韭菜，“你看這韭菜，長得'青青子衿'似的，不比你那破書好看？“
楊永革愣住了——“青青子衿“形容衣領(lǐng)，用來形容韭菜，居然還挺貼切。他摸著胳膊上的紅印子，突然覺得這兔子啃得值。
回到菜畦時，曬書的石頭上多了個搪瓷缸，里面泡著菊花茶，是張大爺送來的。旁邊壓著張紙條，歪歪扭扭寫著：“鳥屎是好肥，別浪費，附《詩經(jīng)》新解：'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鳥在繩上蹲，屎往菜里丟。“
楊永革笑得差點把缸子碰倒。他拿起《詩經(jīng)》，發(fā)現(xiàn)被水泡過的地方有點發(fā)皺，像老太太的臉，但“采采芣苢“那頁，居然從字縫里長出棵小苗——是顆車前草籽，沾著鳥屎，借著洗衣粉水的養(yǎng)分，居然發(fā)芽了。
“這叫'書中自有草生長'！“他蹲在地上看小苗，張大爺不知何時站在身后，手里拎著鳥籠，畫眉鳥在里面“啾啾“叫，“我把鳥關(guān)起來了，給你賠罪。對了，'窈窕淑女'被啃了？沒事，我家有本舊字典，撕個字給你貼上。“
李大媽也湊過來，端著盤剛腌的蘿卜條：“我這蘿卜條，'參差荇菜'似的，給你下酒。“她往書頁上瞅了眼，突然指著“輾轉(zhuǎn)反側(cè)“四個字，“這不就是你昨晚失眠的樣兒？翻來覆去像烙餅。“
趙阿姨抱著兔子，提著籃草莓：“嘗嘗我的'草莓萇楚'，《詩經(jīng)》里的'萇楚'就是獼猴桃，我這草莓比它甜。“兔子在她懷里掙了掙，居然叼起顆草莓，往楊永革的《詩經(jīng)》上放——把草莓汁滴在“宜室宜家“的“宜“字上，像點了個紅印章。
四個老頭老太太蹲在菜畦邊，圍著本沾著鳥屎、缺了個字、還長著草的《詩經(jīng)》，就著菊花茶和蘿卜條，居然聊得熱火朝天。
楊永革說“桃之夭夭“不如李大媽種的桃樹結(jié)果多；張大爺說“赳赳武夫“比不上他年輕時扛麻袋的勁兒；李大媽說“巧笑倩兮“得看社區(qū)廣場舞隊的劉大媽；趙阿姨說“有兔爰爰“就是她家兔子這副懶洋洋的樣。
太陽升到頭頂時，楊永革突然發(fā)現(xiàn)，那棵從書里長出來的車前草，葉子上沾著點草莓汁，在陽光下閃著光。而被啃掉一半的“淑“字旁邊，張大爺真貼了個字典上撕下來的“叔“字，湊成個不倫不類的“淑“，倒像個俏皮的錯別字。
“其實啊，“楊永革摸著書皮，鳥屎印子已經(jīng)曬干，變成了淺褐色，“《詩經(jīng)》里的字，跟咱菜畦里的菜一樣，得沾點土、沾點屎、沾點口水，才算活過來了。“
張大爺點頭：“就像我那鳥，不拉屎，哪叫鳥？“
李大媽笑：“就像我那蘿卜，不腌點鹽，哪叫味？“
趙阿姨的兔子突然蹦下來，在書旁邊拉了泡屎，不大不小，剛好蓋住“之乎者也“的“也“字。
“你看，“楊永革笑得直不起腰，“連兔子都知道，這叫'錦上添花'——哦不，'屎上添花'！“
那天下午，楊永革把《詩經(jīng)》帶回家，用保鮮膜包好，藏在書柜最上層。然后找出個舊花盆，把那棵從書里長出來的車前草移進去，擺在窗臺上。
花盆旁邊，他放了個小本子，第一頁寫著：
“《詩經(jīng)》新解第一條：關(guān)關(guān)雎鳩=張大爺?shù)镍B，在河之洲=晾衣繩上蹲。“
第二頁留白，等著明天的新故事——比如李大媽的韭菜能不能長出“青青子衿“的新葉，趙阿姨的兔子會不會再啃掉“君子好逑“的“逑“字。
而窗外，張大爺正舉著水管澆花，水灑得太急，濺了隔壁劉大媽一身，劉大媽的罵聲順著風(fēng)飄過來，響亮得像《詩經(jīng)》里的“呦呦鹿鳴“，帶著股熱辣辣的煙火氣。
楊永革突然覺得，這日子啊，比書里的詩，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