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十月滌場”蘊的凈氣，且探冬始之際萬象澄明的本真肌理
九月的霜剛在檐角凝成冰棱，曬谷場的石碾就“裸”出了青灰的骨。清晨的風卷著碎谷殼掠過場院，把最后一點秋的浮塵掃進溝里，場面上的土被碾得“實實”的，像塊被磨亮的銅鏡——這是“十月滌場”的性情，比九月的肅霜多了層“凈氣”，像白布浸了皂角，洗得透徹，卻藏著不褪的潔。
《詩經》里“十月滌場，朋酒斯饗”的字跡，此刻在曬谷場的石桌上蒙著層薄塵，指尖一抹，塵落了，字縫里顯出點“青痕”，像碾盤在紙上拓下的印。楊永革前日夾在書里的稻穗，穗殼已被風抽得發脆，黃里透著白，倒比秋日里的飽滿多了層“空”，像把籽粒的實留給了倉廩。“場凈心明，是天地在‘浣紗’。”張大爺拿著竹掃帚掃場，掃帚尖劃過地面“沙沙”響，“我爺說，十月的場帶著‘本真’，掃過的地不藏蟲，晾過的糧不發霉，能把秋的駁雜洗得凈，讓日子落得定。”
這凈氣，比九月的清骨更“澄明”。
王大爺的糧倉前，新打的谷子正“攤”在場面上。他用木锨把谷堆“豁”開，谷粒“簌簌”滾成金河，陽光照進去，能看見谷殼上的細絨，連混在里面的草籽都看得清。“這谷得‘曬透’。”他抓起把谷粒往空中撒，谷粒落回場時“噼啪”響，“沒滌過的場藏潮氣，谷堆容易發熱，掃凈的場透氣，曬出的谷能存三年。”倉門口堆著他新扎的“谷草垛”，草莖黃得像金，捆得方方正正，連草葉都捋得順，像把散亂的秋氣捆成了束。
趙阿姨的晾架上，掛滿了“曬好的菜干”。蘿卜干卷成細條，白菜干縮成黑綠，被風“吹”得晃晃悠悠，卻不見半點霉斑。“這菜得‘晾得凈’。”她用竹竿撥了撥菜干，干硬的纖維“咯吱”響，“沒滌過的架沾著土，菜干容易發黏，掃凈的架清爽，晾出的菜帶著太陽的香。”晾架下的竹匾里，攤著“曬脆的紅薯干”，橙黃的肉里凝著糖霜，咬一口“嘎嘣”脆，甜得純粹，比新鮮紅薯少了些水，多了些沉。
最奇的是社區的老井臺，被張大爺用清水“沖”得發亮，青石板的紋路里找不見半點泥，連石縫里的草都拔得干凈。井繩上的油垢被堿水洗掉，露出麻線的本白，搖起來“咯吱”響，比先前更輕快。楊永革打水時，桶底映著井臺的影，像塊無瑕的玉，水倒進缸里，連沉淀的沙都看得清，喝著“甘洌”，比九月的水多了層“純”，像把寒氣里的雜味都濾掉了。
可凈氣太甚，也會惹出“孤冷的麻煩”。
王大爺的谷場掃得太光，連場邊的草都拔盡了，夜里的風“穿”過場院，把谷堆吹得“晃”，差點把最邊的谷粒吹散；趙阿姨的菜干晾得太干，縮成了硬柴，泡在水里半天不軟，炒出來“柴得硌牙”，像丟了菜的魂；最愁人的是活動室的地面，被水擦得太凈，光腳走在上面“涼得刺骨”，孩子們在屋里玩，總說“冷清得慌”，不像先前堆著麥秸時熱鬧。
“這是凈氣‘過了界’。”李大媽往谷場邊“撒”了把麥糠，風一吹，糠“擋”在谷堆邊，像給谷粒搭了道墻，“就像掃地太狠會露土，干凈過了頭，日子就冷了。”她往菜干里“噴”了點溫水，干硬的菜慢慢“舒”開，泡軟后炒出來，竟比新鮮時更“濃”，像把菜味都鎖在了干里；活動室的地上鋪了層“新麥秸”，金黃的秸桿帶著點“糙”，踩在上面“軟乎乎”的，孩子們立刻圍過來打滾，笑聲把冷氣都“暖”化了。
留了余的凈氣，反倒更“溫潤”。
谷場邊的麥糠“護”著谷粒，風再大也吹不散，谷堆里的溫度慢慢“蘊”起來，透著點微熱，像藏了個小太陽；趙阿姨的菜干泡軟后，燉肉時吸滿了肉汁，干硬的纖維里裹著“油香”，嚼起來有滋有味，比新鮮菜更有嚼頭；活動室的麥秸上，孩子們堆起“小谷山”，用木锨“鏟”著玩，麥糠“飄”起來，落在頭發上像撒了金，連空氣里都帶著“谷香”，暖得讓人想打瞌睡。
楊永革翻《詩經》，“十月滌場”那頁，被塵灰蓋著的字透出點“金”，是他前日夾進去的“谷殼”，殼上的紋路和場院的碾痕疊在一起，像天然的印章。書頁間的南瓜，已經被曬得“干硬”，皮上的皺紋深得像老樹皮，切開后，瓤里的籽亮得像黑珍珠，趙阿姨說這是“自然凈”，能留到來年春天當種子。他想起張大爺說的“本真”，突然懂了：這凈不是空，是“存”——存住谷的實，存住菜的味，存住日子的根，像浣紗后的白布，看著素，卻能染上最真的色。
滌場的那天，孩子們跟著張大爺學“掃場”。竹掃帚太大，他們就用樹枝“劃”，把場角的碎谷“歸”成小堆，說是“給麻雀留口糧”。王大爺往谷堆上“蓋”了層葦席，席子的素白襯著谷的金黃，像給金子裹了層紗；趙阿姨把晾好的菜干“收”進陶缸，缸底墊著“干荷葉”，菜香混著葉香，封缸時孩子們都要“聞”一口，說“這是冬天的香”；李大媽蒸了“新谷面饅頭”，面團揉得“光溜溜”的，沒放糖，卻帶著谷本身的甜，咬下去“實實”的，像把場院的凈氣都揉進了面里。
最妙的是老槐樹下的“曬谷臺”，是孩子們用石板搭的，上面攤著“撿來的谷粒”，麻雀飛來“啄”，孩子們也不趕，就蹲在旁邊看，谷粒的“金”、麻雀的“灰”、孩子的“笑”，混在一處，像幅沒染雜色的畫。樹洞里的鐵皮盒，裝著的芝麻被場院的凈氣一浸，竟“亮”得像涂了油，趙阿姨說這是“氣凈了，物就顯本色”，磨成的芝麻醬“稠得掛勺”，沒放糖卻甜絲絲的，是芝麻自己的味。“這叫‘凈氣歸真’。”張大爺靠在樹干上抽煙，煙袋鍋的火星明滅，“場凈了才見谷的實，心凈了才見日子的真——這是十月教給人的理。”
社區的屋檐下，掛著“滌凈的農具”。木锨的柄被砂紙磨得“光”，竹匾的縫被篾刀“挑”得凈，連鐮刀的銹都被石頭“磨”掉了，亮得能照見人影。王大爺把糧倉的門“刷”了層新漆，漆色是“土黃”，像場院的顏色；趙阿姨的晾架上，掛著“新織的葦簾”，經緯間的縫里找不見半點塵，風穿過時“嗚嗚”響，像在說這凈氣能留到開春；李大媽的灶臺上，擺著“滌過的陶碗”，碗沿的豁口被磨得“平”，盛著新蒸的饅頭，白得像雪，映著窗外的場院，像把凈氣都盛進了碗里。
楊永革把《詩經》放在谷堆邊的葦席上，場院的凈氣往書頁里鉆，“十月滌場”的凈氣還沒散，“朋酒斯饗”的字里，已經藏著點“暖”——是他前日夾進去的“灶膛灰”，灰里的余溫沾著字，把“饗”字襯得熱烘烘的。他抬頭看，場院上的谷還在曬，有的裝進了糧倉，有的晾在了檐下，有的竟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該釀冬酒了。”王大爺扛著酒曲經過，曲餅上的霉斑“白得勻”，“十月的酒要醇，得先把場滌凈，就像待客要心誠，得先把屋子掃亮。”他的腳步“踏”在場面上，谷粒“咯吱”響，像給凈氣踩出了節奏；葦席上的《詩經》被風吹得翻頁，“朋酒斯饗”的字被夕陽照著，暖得像杯剛溫的酒——
那是十月的凈氣在等，等十一月的酒，等藏在滌場里的暖，等日子從澄明轉向豐足，像《詩經》里沒說的，滌場掃凈不是空寂，是儲備，是用潔凈的手，為冬日備足糧草，為年節釀好酒漿，把所有的雜、所有的濁，都收進這清凈里，慢慢釀成豐實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