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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雙瓢面館

第三章葫蘆判

濰縣縣衙的鼓聲在清晨的薄霧里炸開時,城隍廟前的石階已跪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朱漆大門“吱呀”敞開,兩排衙役手持水火棍列立兩側,青石板鋪就的甬道上,還留著昨夜雨水沖刷的濕痕,映著檐角飛翹的影子,透著股說不出的肅穆與寒涼。

慧能和了塵被反剪著雙手,由兩名衙役押著穿過人群。粗麻繩索勒得手腕生疼,她卻死死盯著前方——王啟山正站在大堂門口,穿著簇新的寶藍色綢緞馬褂,手里把玩著那枚合二為一的月牙玉佩,見她看來,嘴角勾起抹若有似無的笑,像貓戲老鼠般得意。

“升堂——”

隨著李捕頭一聲長喝,公堂內的驚堂木“啪”地拍下,震得梁上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慧能抬頭望去,只見公案后坐著個穿緋色官袍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癯,頷下留著三縷長須,眼神卻亮得驚人,仿佛能看透人心。他左手邊擺著個青花瓷筆洗,右手邊竟放著個半舊的竹籃,里面裝著幾支剛采的青竹,倒比案上的驚堂木更顯眼。

這便是濰縣縣令,鄭板橋。

早聞這位縣令大人是個怪人,畫竹聞名天下,斷案卻全憑“心意”,百姓說他“糊涂時能把白的判成黑的,清醒時能從石頭里榨出油”。慧能的心沉了沉,指尖在袖中暗暗攥緊——王啟山在濰縣勢力盤根錯節,這糊涂官會不會偏聽偏信?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李捕頭的聲音如洪鐘,在公堂內回蕩。

王啟山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動作行云流水,看不出半點鄉紳的倨傲:“草民王啟山,濰縣本地人氏。今日狀告凈覺庵尼姑慧能與普濟寺和尚了塵,罔顧佛門清規,深夜私會,敗壞風氣,請大人為民做主!”

鄭板橋沒看他,反而盯著公案上的卷宗,慢悠悠地捻著胡須:“哦?佛門弟子私會?王鄉紳可有證據?”

“回大人,人證物證俱在!”王啟山拍了拍手,兩名家丁立刻從堂外帶進來個穿著灰布衣裳的婆子,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眼神卻躲躲閃閃。“此乃凈覺庵的雜役劉媽,昨夜正是她親眼看見二人在槐樹下私會,還聽見不堪入耳的情話。”

劉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撞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大人饒命!老奴……老奴昨夜起夜,確實看見慧能師父和一位和尚在樹下說話,那和尚還拉著慧能師父的手,兩人抱……抱在一起呢!”她說著,偷偷抬眼瞄了慧能一眼,眼神里滿是恐懼。

慧能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我與了塵師父只是偶遇,何曾有過半分逾矩?”

“偶遇?”王啟山冷笑一聲,對家丁使了個眼色。另一名家丁捧著個托盤上前,上面鋪著塊白布,放著兩樣東西——一縷纏繞在一起的青絲,還有半塊摔碎的玉佩。“大人請看,這是家丁在槐樹下撿到的。慧能師父是尼姑,了塵師父是和尚,這青絲顯然是私會時掉落的;至于這玉佩,更是二人定情之物,昨夜被家丁當場繳獲時,還緊緊攥在手里呢!”

人群里頓時響起一陣議論聲,有人指著慧能竊竊私語,眼神里滿是鄙夷。慧能只覺得氣血上涌,眼前陣陣發黑——那青絲分明是劉媽平日打掃時收集的,故意放在樹下栽贓;玉佩更是被他們強行奪走,如今反倒成了罪證。

“慧能,了塵,你們可有話說?”鄭板橋終于抬起頭,目光落在兩人身上,沒有憤怒,也沒有鄙夷,反倒帶著點探究。

了塵往前一步,聲音沉穩得不像個年輕和尚:“大人,弟子與慧能師父確是青梅竹馬,蘇家與沈家本有婚約。三年前蘇家蒙冤,慧能師父為避禍入庵,弟子心灰意冷才剃度出家。昨夜重逢,只因思念故人,絕無半點茍且之事。王鄉紳強行拆散姻緣不說,更覬覦蘇家財產,其心可誅!”

“放肆!”王啟山厲聲喝道,“你這禿驢竟敢血口噴人!蘇家是畏罪自焚,與我何干?倒是你們,頂著佛門弟子的身份私會,分明是欺瞞佛祖,敗壞綱常!”

鄭板橋沒理會兩人的爭執,反而拿起托盤里的青絲,放在鼻尖輕嗅了嗅,又捻起那半塊玉佩,對著陽光仔細端詳。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沾著點墨漬,想來是剛畫完畫就升堂了。

“劉媽。”鄭板橋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說昨夜看見他們抱在一起?”

劉媽瑟縮了一下,連忙點頭:“是……是的大人,老奴看得真真的。”

“昨夜月上中天時,clouds遮月,槐樹下光線昏暗,你離著三丈遠,如何看得‘真真的’?”鄭板橋放下玉佩,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況且凈覺庵的雜役房在東院,離后院槐樹足有五十步,你起夜為何要繞到后院?那里可是師太的禪房所在,平日不許雜役靠近。”

劉媽的臉瞬間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我……我是……”

“你是被人指使的,對嗎?”鄭板橋步步緊逼,眼神如炬,“王鄉紳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作偽證?”

“大人明鑒!”王啟山連忙上前,“劉媽只是個老實婆子,怎敢作偽證?大人可不能聽信這兩個破戒僧尼的狡辯!”

鄭板橋忽然笑了,拿起案邊的驚堂木,卻沒有拍下,反而對衙役道:“去,把我昨天讓廚房腌的葫蘆瓢取來。”

滿堂的人都愣住了,連王啟山都皺起了眉頭。審案審到要拿葫蘆瓢,這鄭大人果然名不虛傳的“怪”。

片刻后,衙役捧著個粗瓷碗進來,碗里放著兩個對半切開的葫蘆瓢,瓢口還沾著鹽粒,顯然是剛腌好的。鄭板橋拿起其中一個,舉到眾人面前:“諸位請看,這葫蘆本是完整的,被我一刀切開,成了兩個瓢,能舀水,能盛飯,倒也各有用處。”

他又拿起另一個瓢,往第一個瓢上一扣,嚴絲合縫,竟又拼成了完整的葫蘆:“可若是把它們合起來,依舊是個好葫蘆。這佛門戒律,就像切葫蘆的刀,把紅塵男女切成了僧尼,可人心不是葫蘆瓢,切開來,那點真心還在,拼起來,依舊是段姻緣。”

王啟山臉色鐵青:“大人!此乃歪理!佛門清規豈能視同兒戲?這兩人破戒私會,若不嚴懲,日后濰縣的佛門清凈地,豈不成了風月場?”

“佛門清凈,在心不在形。”鄭板橋放下葫蘆瓢,眼神陡然銳利起來,“王鄉紳口口聲聲說佛門清規,可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三年前蘇家蒙冤,慧能師父為拒你的強娶才遁入空門;沈家因試圖為蘇家伸冤,家破人亡,了塵師父才剃度出家。你奪人財產,毀人姻緣,如今反倒來告他們‘敗壞風氣’,這道理何在?”

王啟山的臉色變了又變,像是沒想到鄭板橋竟知道這些舊事:“大人……大人休要聽信謠言,蘇家是罪有應得,沈家是染病而亡,與草民無關!”

“是不是謠言,本大人自會查。”鄭板橋拿起驚堂木,“啪”地一聲拍下,震得滿堂寂靜,“但今日此案,本大人看得明白——慧能與了塵,情非得已入空門,青梅竹馬意難斷。所謂人證,是受人指使;所謂物證,是舊情信物。何來‘敗壞風氣’之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堂下眾人:“本大人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慧能都緊張得攥緊了拳頭,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慧能、了塵,即刻還俗,擇日成親,續完當年的婚約!”鄭板橋的聲音擲地有聲,“王鄉紳,你強逼良家女子,構陷佛門弟子,本該治罪,但念你平日‘樂善好施’,罰你出資為二人重修舊宅,再捐百兩銀子給凈覺庵和普濟寺,算是為你自己積點德!”

“大人!”王啟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叫道,“這……這判得不公!哪有官府逼僧尼還俗成親的道理?”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鄭板橋拿起那對合起來的葫蘆瓢,舉得高高的,“這葫蘆瓢切開了是瓢,合起來是葫蘆,本大人就不信,這人間真情,還不如兩個葫蘆瓢能圓!”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有百姓高喊“鄭大人英明!”“這判得好!”。慧能怔怔地看著鄭板橋,眼眶忽然一熱——三年來的委屈、恐懼、絕望,在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出口。

了塵也看著她,眼底的霧徹底散去,只剩下失而復得的光亮,像當年在槐樹下,對她許下“等我”的諾言時一樣。

王啟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手指緊緊攥著那枚玉佩,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死死盯著鄭板橋,眼神里的憤怒幾乎要溢出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沖上去理論。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抗命時,王啟山卻突然松開了手,對著鄭板橋拱了拱手,聲音里帶著壓抑的咬牙切齒:“既然……既然大人都這么判了,草民……草民遵判。”

這一下,連鄭板橋都愣了愣,顯然沒料到他會這么輕易應承。慧能和了塵更是心頭一沉——王啟山是什么人?睚眥必報,錙銖必較,怎么可能甘心吃這種虧?他的順從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如此甚好。”鄭板橋很快恢復常態,對衙役道,“松綁,讓他們回去準備。王鄉紳,三日內把銀子和修繕宅子的帖子送到他們手上,本大人會派人查驗。”

“是。”王啟山低頭應著,再抬頭時,臉上已恢復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仿佛剛才的憤怒從未出現過。他深深地看了慧能和了塵一眼,那眼神里沒有放棄,只有一種讓人心頭發寒的算計。

慧能和了塵被松了綁,手腕上留下深深的紅痕。兩人走到公堂門口,回頭望去,只見鄭板橋正低頭看著那對葫蘆瓢,手指在上面輕輕摩挲,眼神晦暗不明。而王啟山站在公案旁,正和鄭板橋低聲說著什么,嘴角掛著詭異的笑。

陽光穿過縣衙的朱漆大門,落在兩人身上,卻驅不散心頭的寒意。這場看似圓滿的判決,像那對合起來的葫蘆瓢,表面光滑,內里卻藏著無數的孔洞,透著風,也藏著謎。

慧能下意識地摸向袖中,那里藏著她昨夜偷偷從槐樹根下撿起的半片紙,上面的“鹽”字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她看向了塵,發現他也在看她,眼神里滿是警惕和疑惑。

他們都明白,這場葫蘆判,不是結束,而是開始。王啟山的反常順從,鄭板橋的葫蘆喻,還有那半片紙上的秘密,像一張無形的網,正緩緩收緊。

而他們這對剛從空門走出的有情人,已站在了網的中央。

華與明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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