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的指尖觸碰到注射器的瞬間，左眉上方的銀色符號突然灼燒般發燙。實驗室的白熾燈在她視野里炸開成刺眼的光斑，無數記憶碎片如玻璃渣般扎進腦海：

徐教授穿著白大褂蹲在她面前，手里拿著棒棒糖；父親在深夜的實驗室里銷毀文件，眼鏡片上反射著跳動的火光；幼年的明軒被綁在手術臺上，皮膚下銀色的納米機械如活物般蠕動...

“啊！“她踉蹌著扶住實驗臺，注射器差點脫手。顧霆深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體溫透過襯衫傳來，是此刻唯一真實的觸感。

“又來了？“他的聲音緊繃如弦，“這是今天第幾次記憶閃回？“

林悅搖頭，銀色發絲掃過泛著金屬光澤的疤痕。自從三天前在松林小屋見到徐教授——或者說那個占據徐教授身體的怪物——她體內的納米機械病毒就在加速擴散。現在連右手小指關節都開始呈現不自然的銀灰色。

“不是閃回。“她喘息著舉起注射器，透明液體在燈光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是它們在同步。每次接觸終止碼，我就能看到更多鳳凰計劃的記憶片段。“

顧霆深皺眉看向實驗室另一端的隔離艙。透過防彈玻璃，能看到徐教授安靜地坐在床邊，銀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那眼神讓林悅想起冷血動物捕獵前的凝視。

“周教授確認了？“他壓低聲音，“注射終止碼真的能...“

“殺死所有被感染者，包括明軒和我。“林悅平靜地接上后半句，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注射器上的刻度，“但能阻止病毒繼續擴散。父親設計的是一種基因鎖，只有我的DNA能激活終止程序。“

隔離艙突然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徐教授不知何時站到了玻璃前，枯瘦的手掌按在強化玻璃上，掌心那個眼睛套三角的符號正滲出銀色液體。

“她又在嘗試突破隔離。“顧霆深迅速調出監控屏幕，“見鬼，神經活動指數比昨天高了300%！“

林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看她的嘴型！“

徐教授開裂的嘴唇緩慢蠕動著，重復著同一個短語。林悅渾身血液凝固——那是父親實驗室的緊急密碼，只有核心成員才知道的六位數組合。

“她在嘗試接入主系統！“林悅沖向控制臺，“快切斷B區電源！“

警報聲驟然響徹整個實驗室。紅光中，隔離艙的液壓門發出不祥的嗡嗡聲。徐教授嘴角扭曲成一個非人的笑容，銀色液體從她七竅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細絲狀觸須。

“來不及了！“顧霆深拽著林悅往緊急出口退，“周教授！啟動熔斷程序！“

一聲巨響，隔離艙的防爆玻璃蛛網般裂開。徐教授的身體以不可能的角度折疊，從裂縫中擠了出來。她的脖子像蛇一樣伸長，銀色觸須在空中舞動。

“小悅...“徐教授的聲音變成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混響，仿佛成千上萬個人在同時說話，“為什么要抵抗？成為鳳凰是榮耀...我們將永生...“

林悅的視野突然被血色淹沒。劇痛中，她看到另一段記憶：二十年前的實驗室，父親將一管鮮血注入終端服務器，屏幕上的進度條顯示“基因鎖已激活“。而年幼的明軒被綁在旁邊的手術臺上，皮膚下銀色的納米機械正在吞噬他...

“現在！“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顧霆深的手沖向徐教授。注射器的針尖在警報紅光中劃出一道銀弧。

徐教授的觸須如鞭子般抽來，在林悅臉頰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傷口。但她的動作更快——針頭精準刺入徐教授頸部暴突的血管，拇指壓下活塞。

世界在那一瞬間靜止了。

徐教授銀灰色的眼睛驟然瞪大。她張開嘴，發出的卻不是人類的尖叫，而是一種類似電子設備過載的尖銳噪音。林悅感到自己眉間的符號也開始發燙，仿佛有熔化的金屬順著血管流向心臟。

“林悅！“顧霆深的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她看見他撲過來，卻被徐教授暴長的觸須抽飛出去。

劇痛中，林悅的意識開始飄散。她看到明軒站在實驗室角落，臉上的銀色紋路正在消退；看到周教授倒在控制臺邊，身下漫開暗紅的血泊；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皮膚逐漸變得透明，露出下面流動的銀色物質...

最可怕的，是她突然明白了父親留下的最后謎題。終止碼需要的不只是她的DNA，還需要一個完整的“鳳凰“作為載體——而她正在變成那個載體。

徐教授的身體開始崩潰，銀色液體從每個毛孔中噴涌而出。但林悅知道，這遠未結束。病毒的主控端從來不是徐教授，而是...

“明軒！“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喊道，“密碼是900321！“

站在角落的少年渾身一震。他抬起正在恢復正常膚色的臉，眼中閃過林悅熟悉的、屬于人類的痛苦與醒悟。

“姐姐...“他輕聲說，同時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微型終端，“對不起。“

最后一個畫面，是明軒按下終端上的紅色按鈕，而顧霆深撲過來將她護在身下。然后世界在刺目的白光中歸于寂靜。

林悅在消毒水的氣味中醒來。天花板是醫院特有的慘白色，窗外傳來久違的鳥鳴。她試著動了動手指，發現右手被什么溫暖的東西包裹著。

顧霆深趴在床邊睡著了，西裝皺得像抹布，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他即使在睡夢中也緊握著她的手，仿佛害怕一松開她就會消失。

“水...“她嘶啞地開口，立刻被自己聲音的干澀嚇了一跳。

顧霆深猛地驚醒，眼中瞬間涌起的狂喜讓林悅心臟漏跳一拍。他手忙腳亂地倒水，差點打翻床頭柜上的儀器。

“三天。“沒等她問，他就急切地說，“你昏迷了整整三天。病毒全部進入休眠狀態，周教授說可能是終止碼激活了某種...“

“明軒呢？“林悅打斷他。

顧霆深的笑容凝固了。他放下水杯，從口袋里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他留下了這個。還有...這個。“

信紙上是明軒工整的字跡：

「姐姐：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帶著主控端離開了。終止碼需要載體，而徐教授只是個幌子——沈明遠從一開始就把主控端藏在了第一個成功的實驗體體內，也就是我。

父親（請允許我這樣稱呼林教授）早就知道這一點。他設計的終止碼需要兩個條件：你的DNA，和一個自愿犧牲的載體。這就是為什么他選擇將密碼交給我保管。

不要找我。好好活著，連帶我的那份一起。

PS：顧霆深那小子還不錯，雖然是個顧家人。」

信紙最后粘著一枚銀色芯片，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林悅顫抖著觸碰芯片，一段全息影像立刻投射到空中：那是年幼的她和明軒，在實驗室后院追逐一只白老鼠。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他們身上灑下晃動的光斑。

“他體內的納米機械...“顧霆深輕聲問。

“全部轉移了。“林悅將芯片緊緊攥在手心，感受它刺入掌心的疼痛，“他用自己作為載體，帶走了所有病毒。“

窗外，初夏的風掠過樹梢。某個瞬間，林悅仿佛看見一個銀發少年站在樹蔭下對她微笑，但眨眼間又消失不見。眉間的疤痕不再灼熱，只留下淡淡的銀色痕跡，像是一枚小小的鑰匙。

顧霆深的手輕輕覆上她的肩膀：“周教授在芯片里發現了坐標。明軒可能去了...“

“北極圈的研究站。“林悅平靜地說，“父親在那里有個秘密實驗室，專門研究低溫休眠。明軒一直知道。“

他們沉默地對視，無需言語就達成了共識。陽光透過窗簾，在病床上畫出一道明亮的界線。林悅知道，在某個冰雪覆蓋的角落，她的弟弟正等待著也許永遠不會到來的解藥。

而她的戰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