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雪花飄落。

林悅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冰封的湖面上。極光在頭頂流淌，將冰層映照成祖母綠的顏色。這里沒有風，沒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冰原延伸到視野盡頭。

“這是共情空間。“

明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林悅轉身，看見弟弟盤腿坐在冰面上，銀發在極光中泛著微光。他比冷凍艙里看起來健康許多，只是皮膚下的銀色紋路仍然清晰可見，像葉脈般在臉頰上蔓延。

“你死了嗎？“林悅聽見自己問。她的聲音在靜止的空氣中沒有回聲。

明軒笑了，嘴角浮現出兒時惡作劇般的弧度：“暫時沒有。納米機械在我們之間建立了量子糾纏，只要你的意識還清醒，就能維持我的神經活動。“他指向冰面下方，“看。“

林悅低頭，呼吸瞬間凝滯。冰層下凍結著無數記憶片段——她五歲時在實驗室喂養小白鼠；父親深夜銷毀文件；明軒被綁在手術臺上尖叫...這些畫面被封裝在大小不一的氣泡里，像水族館里懸浮的展品。

“這是...我的記憶？“

“被納米機械記錄的一切。“明軒的指尖輕觸冰面，某個氣泡立刻浮到表層，“父親發現沈明遠在記憶移植過程中做了手腳。他不僅轉移記憶，還在改寫記憶。“

氣泡中浮現出林悅從未見過的畫面：年幼的她被固定在牙科椅上，戴著頭盔式設備，沈明遠在一旁調整參數。

“七歲、十四歲、二十一歲。“明軒依次點開不同區域的氣泡，“沈明遠在這三個節點重置了你的記憶。LL-01不是普通實驗體，姐姐。你是第一個成功承載量子記憶的完整載體。“

冰面突然震動。遠處傳來玻璃碎裂般的聲響，一道裂縫從地平線急速蔓延而來。

“顧氏的神經干擾器。“明軒站起身，“他們找到你的身體了。聽著，火中的眼睛不是比喻——那是父親設計的量子記憶解碼器，外形是顆紅寶石，就藏在——“

裂縫已經延伸到他們腳下。明軒的聲音被某種電子噪音淹沒，他的影像開始閃爍。

“找...顧霆深...母親...“明軒的身影如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般扭曲，“模塊...鑰匙...“

世界再次崩塌。

劇痛如高壓電流貫穿林悅的脊椎。她猛地睜開現實世界的眼睛，發現自己被綁在金屬床上，頭頂無影燈刺得眼球灼痛。蘇雯的臉出現在視野里，她正往靜脈注射某種藍色液體。

“歡迎回來，實驗體。“蘇雯的語調機械冰冷，“神經抑制劑應該能暫時阻斷你的異常能力。“

林悅的舌尖嘗到金屬味。她集中注意力，感受體內納米機械的流動——它們還在，只是變得遲鈍，像被糖漿黏住的齒輪。透過眼角余光，她看到顧霆深被兩名警衛按在墻角，嘴角流血，但眼神清醒。

“董事長命令，“蘇雯舉起平板，屏幕上是顧振華冷硬的面容，“立即銷毀所有實驗體，包括LL系列和K系列。顧少爺，請您理解這是必要的風險控制。“

顧霆深突然笑了：“父親，你還在找母親的記憶，對嗎？“他啐出一口血沫，“可惜雅典娜系統永遠不會承認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密鑰在我這里。“

他從領口扯出一條銀鏈，末端掛著火柴盒大小的金屬塊。林悅立刻認出那材質——和她體內納米機械同源的量子合金。

顧振華的影像突然扭曲：“不可能！那個模塊早就——“

“被母親藏在我的泰迪熊里。“顧霆深拇指擦過金屬塊表面，它立刻展開成復雜的三維結構，“六歲生日禮物，記得嗎？“

整個房間的燈光開始閃爍。林悅感到抑制劑的效果正在消退——納米機械識別出了量子模塊的共振頻率，開始自我修復。她悄悄轉動腕關節，測試束縛帶的強度。

蘇雯的通訊器突然響起警報：“B區突破！重復，K系列突破收容——“

墻上的顯示屏亮起紅色警告。K先生的臉出現在監控畫面中，他帶領五名白制服正穿過走廊，所到之處電子鎖全部失靈。

“電磁脈沖武器！“蘇雯大喊，但已經晚了。

房門爆破的瞬間，林悅體內的納米機械終于沖破抑制劑封鎖。她感到某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從眉間疤痕爆發，像無形的波紋掃過整個房間。所有電子設備同時失靈，包括她腕上的束縛帶——磁力鎖在納米機械干擾下自動解除。

林悅滾下金屬床，恰好躲開蘇雯的麻醉鏢。混亂中她看到顧霆深撂倒警衛，奪過脈沖槍；K先生的白制服們與顧氏安保纏斗在一起；而蘇雯正試圖重啟主控臺...

“林悅！“顧霆深將量子模塊拋給她，“接住！“

金屬塊在空中劃出銀光。林悅躍起接住的剎那，模塊突然與她掌心的納米機械產生共振。一段陌生記憶如洪水般涌入：

——年輕時的顧振華將哭泣的男孩(顧霆深？)推向手術室；

——沈明遠在某個紅色晶體前調試設備；

——父親將懷表塞給年幼的她，嘴唇蠕動說著“火中的眼睛“...

記憶的最后一幀定格在一張藍圖上：北極站地下五十層的秘密實驗室，中央矗立著巨型紅寶石狀裝置。

“我看到了！“林悅抓住顧霆深的手臂，“火中的眼睛在地下五十層，那是臺量子記憶解碼器！“

K先生突然拽住他們：“沒時間了，顧氏增援馬上到。“他指向通風管道，“跟我來，我知道捷徑。“

他們爬過錯綜復雜的管道系統，身后傳來爆炸聲和喊叫。K先生的灰色眼睛在黑暗中泛著微光：“知更鳥有內鬼，否則顧氏不可能這么快找到我們。“

“為什么幫我們？“顧霆深喘息著問。

“因為雅典娜系統正在失控。“K先生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沈明遠死后，它開始自主進化。上周它黑進了全球七個研究站的主機，啟動了某種協議...“

管道突然垂直向下。K先生撬開檢修口，下面是深不見底的豎井：“跳下去，氣流會減緩墜落。“

林悅猶豫了半秒，突然問：“明軒說LL-03不是最后一個實驗體。LL-02是誰？“

K先生的表情凝固了。就在這時，下方傳來機械運轉的轟鳴，某種巨型設備正在啟動。

“跳！現在！“K先生猛地推了他們一把。

失重感攫住林悅的心臟。下墜過程中，她看到豎井壁上閃過無數編號：LL-05、LL-12...直到最底層，一個被紅漆劃掉的標記格外醒目：

【LL-00：徐曼】

撞擊來得比預期柔和——納米機械在落地前自動調整了她的姿勢。顧霆深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單膝跪地，疼得臉色發白。

他們身處一個圓形大廳，中央控制臺上懸浮著全息地球投影，七個紅點分布在不同大陸。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對面墻上的裝置：一顆足有兩米高的紅寶石，內部跳動著金色火焰。

“火中的眼睛...“林悅走向那裝置，量子模塊在她手中發燙。

顧霆深突然拉住她：“等等，看這個。“

控制臺屏幕上滾動著代碼，最后幾行特別醒目：

【協議Phoenixv7.2激活】

【全球載體同步率89%】

【倒計時：1:59:47】

“不到兩小時...“顧霆深臉色慘白，“這是全球范圍內激活納米機械的倒計時！“

林悅將量子模塊按在控制臺接口上。屏幕閃爍后彈出新窗口：

【身份驗證通過：徐曼-雅典娜v0.1】

【請輸入終止碼】

“終止碼...“林悅突然明悟，“不是密碼，是選擇。“

她將手掌貼在紅寶石表面。眉間疤痕迸發出銀光，納米機械如活物般流向裝置。寶石內部的火焰驟然暴漲，映照出隱藏在其中的結構——那竟是一臺精密到原子級別的量子計算機。

全息投影變換成林教授的面容。這個虛擬影像比林悅記憶中的父親蒼老許多，眼神中帶著深深的疲憊：

“如果你看到這段記錄，說明沈明遠已經死了，而雅典娜系統正在執行最終協議。“全息父親的聲音帶著電子雜音，“火中的眼睛能逆轉納米機械的轉化，但需要付出代價——一個純凈載體的全部記憶。“

顧霆深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意思是，“K先生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他手中的武器對準了林悅，“要拯救所有被感染者，你必須格式化自己的意識。“

林悅注視著紅寶石中躍動的火焰。現在她終于明白了父親最后的選擇，也明白了為什么明軒稱她為“唯一的希望“。

“怎么做？“她平靜地問。

全息父親指向控制臺中央的凹槽：“放入量子模塊，然后...“

一聲槍響打斷了他。K先生踉蹌后退，胸口暈開鮮紅。蘇雯帶著增援從三個入口同時涌入，脈沖武器充能的嗡鳴充斥大廳。

“投降吧，實驗體。“蘇雯的槍口冒著青煙，“董事長要活的。“

林悅看向顧霆深，后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她突然笑了——那種明軒式的、帶著瘋狂算計的笑容。

“知道納米機械最有趣的特點嗎？“她輕聲說，同時將量子模塊拍入凹槽，“它們會學習。“

整個大廳的燈光驟然變成血紅色。警報聲中，紅寶石裝置發出震耳欲聾的共鳴，一道金色光柱從天而降，將林悅籠罩其中。她的身體在強光中逐漸透明，皮膚下銀色脈絡如星河般流轉。

蘇雯的脈沖槍射出的光束在觸及光柱時偏轉，擊倒了兩名顧氏警衛。

“她在接入主系統！“K先生掙扎著喊道，“阻止她！“

但已經來不及了。林悅懸浮在光柱中，銀發飛揚，眼中流動著數據洪流。當她開口時，聲音帶著數百人的和聲：

“協議Phoenix終止碼驗證開始。我是LL-01林悅，請求最高權限。“

控制臺屏幕上，倒計時突然停止在00:4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