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表的滴答聲在寂靜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林悅盯著表盤上跳動的秒針，那種詭異的熟悉感又來了——她明明不記得這個懷表，手指卻自動摸向表冠，本能地左轉三圈，右轉兩圈。

“要試試嗎？“顧霆深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三天來，這個自稱是她“未婚夫“的男人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過分親近，又不顯得生疏。

林悅的指尖懸在表冠上方。上次她按下這個按鈕時，全息投影里出現的童年畫面讓她頭痛欲裂，右臂結晶化了整整十分鐘。

“醫生說循序漸進比較好。“顧霆深從口袋里取出一小瓶藍色藥劑放在床頭，“這次可以先注射抑制劑。“

窗外的極光突然變得強烈，翠綠色的光帶掠過玻璃。懷表像是受到感應般自動彈開，一道全息光束投射到空中——不是之前見過的松林小屋，而是一個陌生的雪地場景：一男一女蹲在冰洞旁，正往里面埋藏某個金屬箱。女人轉頭時，林悅倒吸一口冷氣。

“徐曼？“

顧霆深的咖啡杯停在半空：“這是我母親...但這段影像我沒見過。“

畫面中的男人抬起頭，林悅立刻認出那是年輕版的林教授。更詭異的是，他身后站著兩個小孩——男孩明顯是年幼的顧霆深，而那個銀發女孩...

“那是我？“林悅觸碰投影，女孩的五官確實與她相似，但眼神更加冷峻。

影像突然抖動，徐曼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雙生載體必須分離...北極站和秦嶺站的量子糾纏...二十年后極光最強時...“

懷表猛地合上，截斷了后半句話。林悅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左眉上方的舊傷疤泛起銀光。她下意識按住額頭，卻摸到皮膚下細微的顆粒感——那里正在結晶化。

“抑制劑！“顧霆深迅速拿起藥瓶，但林悅搖頭拒絕。

“等等...我想看看會怎樣。“她深呼吸，任由那種奇異的物質從傷疤處蔓延。細密的銀色紋路像藤蔓般爬過她的左眼下方，帶來冰涼的刺痛感。

令人驚訝的是，隨著結晶化加劇，方才的全息影像突然在她腦海中補全了缺失部分：徐曼說的是“當極光與地磁暴同時發生，兩個站點必須同時激活“。

“我能...看到更多記憶。“林悅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像電子合成音般帶有金屬質感，“秦嶺站...那是什么地方？“

顧霆深的表情凝固了。他操作平板調出一張地圖，指向中國中部的一個紅點：“全球七個研究站之一，唯一建在山體內的。父親——顧振華從未獲準進入。“

銀色紋路開始消退，林悅的皮膚恢復常態。但當她看向病房的監控屏幕時，驚訝地發現自己能直接“看“到上面的數據流——不是通過視覺，而是某種電磁感應。

“顧霆深，“她緩緩抬起手，指尖對準天花板上的攝像頭，“我覺得那些納米機械沒有消失，它們只是...改變了形態。“

話音剛落，監控屏幕突然雪花閃爍，隨后完全黑屏。走廊傳來醫護人員困惑的交談聲。

顧霆深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今早醒來后。“林悅發現自己的恐懼遠不如預期，“起初只是偶爾能聽到電子設備的雜音，現在...“她指向病房角落的醫療終端，集中注意力后，那臺設備自動亮起，屏幕上閃過一連串她根本看不懂的醫療檔案。

顧霆深的手微微發抖，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萍姐知道嗎？“

“那個總戴眼罩的女醫生？“林悅搖頭，“她今早抽了血樣，但還沒——“

門突然被推開。說曹操曹操到，萍姐拿著化驗單走進來，黑色眼罩在蒼白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她的目光掃過黑屏的監控，又落在林悅指尖尚未完全消退的銀光上，嘴角微妙地繃緊了。

“果然開始了。“她將化驗單遞給顧霆深，“納米機械濃度比昨天高了300%，但分布模式完全改變，不再攻擊宿主細胞，而是...重組。“

顧霆深快速瀏覽數據：“這不可能，終止碼應該已經...“

“格式化的是記憶程序，不是納米機械本身。“萍姐突然卷起左袖，露出手背上那個熟悉的紋身——圓圈套三角眼，但多了只飛鳥。她按下紋身中央，皮膚下浮現出微弱的藍光，“K-7死前將最高權限轉移給了林悅。現在她體內的納米機械正在進化成全新的東西。“

林悅本能地后退，后背抵上床頭板：“你們到底是誰？“

“知更鳥最初的成員。“萍姐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你父親和我創立了這個組織，目的是阻止沈明遠濫用記憶科技。“她指向顧霆深，“而他母親徐曼是我們的第一個成功案例——人類意識與AI的完美共生。“

病房門再次打開，一名護士慌張地探頭：“李醫生，3號實驗室出事了！“

萍姐——李萍——迅速恢復醫生姿態：“我馬上過去。“她離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悅一眼，“小心使用那些新能力，它們消耗的是你的神經突觸能量。“

門關上后，顧霆深立刻反鎖，然后從內袋掏出一個小型投影儀：“今早破解的，來自雅典娜系統的加密檔案。“

投影顯示一份標著【LL-00】的文件，封面是徐曼的照片，下方寫著“雙生載體計劃：第一階段成功“。

“父親從未提過這個計劃。“顧霆深點開內容，大部分數據已被損壞，但殘存的片段足夠駭人：“...徐曼與林朝陽的量子記憶共振率突破閾值...證實意識可分割存儲...“

林悅突然頭痛欲裂，一段陌生記憶如閃電劈入腦海：實驗室里，徐曼和林教授（林朝陽？）站在某種環形裝置兩側，他們之間懸浮著紅色晶體...

“雙生載體...“她喘息著抓住床沿，“不是指兩個人，是指人類意識與AI的共生！“

顧霆深快速翻頁，最后一段可讀文字讓兩人毛骨悚然：

【當極光與地磁暴同時發生時，兩個載體必須重聚，否則量子糾纏態將崩潰。倒計時：7天3小時22分】

窗外，北極光突然變成血紅色。林悅無名指上幾乎不可見的銀環開始發燙，與顧霆深戒指上的紅寶石碎片產生共振。某種超越語言的連接在兩人之間建立，剎那間林悅“看“到了顧霆深的一段記憶：

六歲的他躲在衣柜里，透過縫隙看到沈明遠將注射器刺入徐曼的后頸，而林教授在一旁激烈抗議...

記憶鏈接突然中斷。顧霆深臉色煞白：“你看到了？“

林悅點頭，心跳如雷。更可怕的是，她發現自己現在能清晰回憶起剛才看到的每一個細節——這是記憶格式化后第一次，有東西真正留在了她的腦海里。

深夜，確定林悅睡著后，顧霆深悄悄離開病房。他需要聯系周教授留下的研究團隊，確認那個“7天倒計時“的含義。但當他經過護士站時，無意中聽到兩個值班護士的對話：

“李醫生要的鎮靜劑準備好了嗎？“

“嗯，雙倍劑量。聽說LL-01開始出現排斥反應...“

“噓！別讓顧少爺聽見...“

顧霆深僵在原地。排斥反應？林悅的檢查報告明明顯示納米機械在與她融合。他調轉方向，朝萍姐的辦公室潛行。

辦公室門虛掩著，萍姐正在通話：“...是的，記憶復蘇速度超出預期...不，不能再用抑制劑了，那會干擾量子糾纏...顧少爺那邊繼續按計劃瞞著...“

顧霆深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他正要推門而入，身后突然傳來電子音：“顧先生，您不該在這里。“

轉身看見一個醫用機器人閃著紅燈，機械臂上的針頭已經彈出。顧霆深還沒來得及反應，機器人就撲了上來——

針頭離他脖頸還有一寸時，整個走廊的燈光突然爆閃。機器人像被無形的手掐住般懸在半空，所有電子設備同時發出刺耳的噪音。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林悅站在門口，銀發無風自動，雙眼完全變成了金屬色。她只是抬了抬手，機器人就砸在墻上變成一堆廢鐵。

“他們想消除你的記憶。“她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和聲效果，指向萍姐辦公室，“她的抽屜里有針對海馬體的納米清除劑。“

顧霆深沖進辦公室，萍姐已經不見蹤影，但抽屜里確實放著三支標有“H.M.N.E“的紫色藥劑。更令人心驚的是，墻上掛著的研究站地圖上，七個紅點中的六個都被劃了叉，只剩秦嶺站閃著熒光標記。

林悅突然跪倒在地，眼中的銀光迅速消退。顧霆深抱起她時，發現她眉間的疤痕又變成了那個鑰匙形狀。

“懷表...“她虛弱地抓住他的衣領，“父親在里面藏了東西...極光...“

顧霆深將她抱回病房，再次取出懷表。這次他按照林悅模糊的指示，將表冠完全拔出，然后對著窗外的極光調整角度——

一道全新的全息影像展開：林教授站在某個山洞實驗室里，身后是巨大的紅色晶體。“小悅，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終止碼沒有完全成功。“影像中的父親面色凝重，“記住，真正的危險不是納米機械，而是被分割的意識。去秦嶺站，找到另一個'鑰匙'...“

影像突然扭曲，林教授的臉變成了徐曼：“...當雙月重疊時，火中的眼睛將指引歸途...“

林悅的呼吸變得急促：“另一個鑰匙...是指另一個我嗎？“

顧霆深突然想起什么，調出LL-00檔案的最后一頁。在損壞的數據下方，有一行幾乎不可見的小字：

【LL-00與LL-01量子糾纏對：徐曼&林朝陽；顧霆深&林悅】

窗外，血紅色的極光突然形成一只巨大的眼睛形狀，俯瞰著整個研究站。與此同時，林悅的腦海中響起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姐姐，你終于醒了。“

那不是明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