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混著血水，順著濕透的衣襟往下淌。每一次心跳都像要把左肩那道深可見骨、冒著絲絲黑煙的傷口震裂。林晚幾乎是爬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撞開了那扇熟悉的、油漆斑駁的舊鐵門。
門內是嗆人的煙味、廉價空氣清新劑也掩蓋不住的潮氣，還有一股……熟悉的、讓人鼻子發酸的紅燒牛肉面調料包的味道。周姐租的這間城中村頂樓違建屋，此刻是林晚唯一能想到的、勉強算安全的避風港。
“誰？！”一個帶著濃濃警惕和沒睡醒沙啞的女聲從里間傳來，緊接著是拖鞋趿拉地面的急促聲響?；椟S的燈光“啪”一下亮起，刺得林晚瞇起了眼。
周姐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卷發，穿著洗得發白的舊睡衣，手里還攥著個搟面杖，一臉戒備地探出頭。當她看清門口那個渾身濕透、血污狼藉、臉色慘白如紙、肩膀傷口還在汩汩冒血的身影時，搟面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林晚？！”周姐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她幾步沖過來，蹲下身想扶，卻又被林晚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和那股若有若無、令人心悸的陰冷氣息駭得縮回了手?！袄咸鞝敚∧氵@是怎么了？被車撞了？還是……遇到搶劫的了？報警！快報警！”她手忙腳亂地去摸口袋里的老年機。
“別……別報警！”林晚猛地抓住周姐的手腕，冰冷的觸感和虛弱卻異常堅定的力道讓周姐一哆嗦。“周姐……關門……快……拉窗簾……誰都別說……”
她聲音嘶啞得厲害，每說一個字都牽動傷口，疼得冷汗直冒。但那雙眼睛，即使在如此狼狽的狀態下，依舊亮得驚人，里面翻滾著周姐從未見過的、混合著極度痛苦和某種非人意志力的光芒。
周姐看著林晚肩頭那道猙獰的、邊緣皮膚呈現出詭異灰敗色的傷口，以及傷口里滲出的、帶著淡淡黑氣的血液，再聯想到奶茶店被砸時林晚那超乎常人的反應和效率……一個荒謬絕倫卻又讓她頭皮發麻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這丫頭……惹上的麻煩，恐怕不是警察能解決的。
“你……”周姐嘴唇哆嗦著，想問什么，卻被林晚眼中那近乎哀求的絕望堵了回去。她狠狠一咬牙，多年在底層摸爬滾打練就的彪悍和義氣壓倒了恐懼。“媽的！等著！”
她猛地起身，沖到門邊，用盡全身力氣把那扇沉重的舊鐵門“哐當”一聲死死關上，插銷插緊！又像瘋了一樣沖到那扇小小的、布滿油污的窗戶邊，把厚厚的、洗得發硬的舊窗簾“嘩啦”一聲拉得嚴嚴實實！狹小的出租屋瞬間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昏暗，只有頭頂那盞昏黃的白熾燈，投下慘淡的光暈。
做完這一切，周姐才喘著粗氣，手還在微微發抖，回身看著蜷縮在門邊、氣息奄奄的林晚?！澳恪愕降住彼脑捲俅伪欢伦?。
林晚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不是冷的，而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無法抑制的痙攣。她裸露的脖頸和手臂皮膚上，那些如同蛛網般蔓延的灰敗紋路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加深、蔓延！皮膚下的血管也隱隱透出一種不祥的暗紫色，像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血管里爬行、啃噬！
“呃啊……”林晚痛苦地蜷縮起來，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怨毒、帶著無盡惡意的能量，正順著那烙印在神魂深處的追蹤咒標記，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墻壁，穿透了空間，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擠壓、滲透進來！
【警告！追蹤咒“跗骨之蛆”活性持續攀升！區域鎖定強化！施咒者已抵達錨點附近！】
【警告！外部高濃度詛咒怨力持續注入！道基崩潰臨界點：91%！】
【警告！靈力駁雜度93%！活性低于安全閾值！肉身崩解風險：高！】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如同死亡的倒計時，在她混亂的意識中瘋狂閃爍、尖叫！
“嗬……嗬……”林晚的呼吸變得極其困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吸入了冰冷的鋼針，刺得肺葉劇痛。視野開始模糊、旋轉，昏黃燈光下，周姐那張寫滿驚恐和擔憂的臉也變得扭曲、遙遠。
“林晚！林晚你別嚇我！”周姐撲到她身邊，看著林晚皮膚下那詭異的蠕動和血管的變色，嚇得魂飛魄散，伸手想碰又不敢碰?！澳恪愕降自趺戳?？是中毒了嗎？要不去醫院？我背你去！”
“沒……沒用……”林晚艱難地搖頭，汗水混著血水浸濕了她的鬢角。她猛地抓住周姐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周姐的皮肉里，“周姐……糖……奶茶粉……快！”
“??？糖？奶茶粉？”周姐完全懵了，都這時候了還要喝奶茶？
“廚房……柜子……上面……那個……紅色罐子……快！”林晚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劇痛而變形。
周姐被她眼中那股瀕死野獸般的瘋狂求生欲嚇住了，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卻本能地聽從指揮，連滾帶爬地沖進狹小的開放式廚房，踮起腳在油膩的壁柜里一陣亂翻。果然在最里面摸到一個沉甸甸的紅色塑料罐子——那是她貪便宜從批發市場扛回來的一大罐劣質植脂末奶茶粉，平時用來調奶茶底，甜得齁人。
“給！給你！”周姐抱著罐子沖回來，塞到林晚懷里。
林晚顫抖著手，幾乎是用砸的力氣擰開那劣質塑料蓋。濃烈的人工香精和甜膩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她看也不看，抓起一大把粘膩的淡黃色奶茶粉，混合著自己肩頭傷口涌出的、帶著黑氣的滾燙鮮血，狠狠按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噗！
奶茶粉和鮮血混合，發出輕微的、如同沸水澆上冷油的聲響。一股混合著甜膩、血腥和某種奇異焦糊味的氣息猛地擴散開來。
“你瘋了？！”周姐尖叫，完全看不懂這自殘般的舉動。
林晚充耳不聞！劇痛和死亡的威脅反而讓她混亂的意識在瞬間凝聚出前所未有的瘋狂！她沾滿血和奶茶粉的手指，如同灌注了千鈞之力，狠狠按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嗤啦——！
指尖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混合著血和奶茶粉的粘稠液體，在她指尖的瘋狂劃動下，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歪歪扭扭、毫無美感可言、卻透著一股原始蠻荒氣息的暗紅色線條！
她不是在畫符！而是在用生命本源、用混亂駁雜的差評靈力、用這人間煙火里最廉價也最濃烈的糖分和鮮血，在潑灑！在涂抹！在嘶吼！
腦海中，第十六章在靈能大廈那生死一線間，奶茶潑灑、潛意識構筑“蜂巢防御符陣”的微弱感覺，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點，被她死死抓??！但這一次，更狂暴！更混亂！也更……不顧一切！
“給我……凝！”林晚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體內那駁雜混亂、瀕臨崩潰的靈力，被她以近乎自殺的方式瘋狂榨取，不顧經脈撕裂的劇痛，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灌注到指尖，灌注到地上那由奶茶、鮮血、糖分和混亂意念構成的暗紅涂鴉之中！
嗡——！
就在她最后一筆狠狠拖拽完成的瞬間！
整個狹小的出租屋，空氣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昏黃的燈光劇烈閃爍了幾下，變得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
地面上，那一片狼藉的、由暗紅線條構成的、勉強能看出一個扭曲圓環和幾道放射狀鋸齒的“圖案”，驟然爆發出刺目的、不穩定的、如同劣質霓虹燈管頻閃般的金紅色光芒！
光芒之中，無數細小的、虛幻的、碎裂的鍵盤按鍵虛影瘋狂閃爍、碰撞、重組！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甜膩奶香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伴隨著某種嘈雜的、如同無數人同時低語爭論的“嗡嗡”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這根本不是什么精妙的符陣！這是一個由絕望、憤怒、差評怨念、人間煙火氣和糖分強行捏合而成的、粗糙不堪、隨時可能崩潰的能量護盾！一個林晚在絕境中，用生命和本能潑灑出的、最后的“糖衣盔甲”！
就在這混亂不堪、光芒頻閃的“奶茶符陣”剛剛成型的剎那——
轟?。?！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停跳的巨響，如同萬噸巨錘狠狠砸在薄薄的鐵皮上！整個出租屋劇烈地搖晃起來！灰塵簌簌落下！
那扇被周姐插死的厚重舊鐵門，連同門框周圍的墻體，肉眼可見地向內凸起！一個巨大而清晰的、由無數細小黑色怨靈面孔扭曲擠壓形成的巨大掌印，赫然印在鐵門中央！
“呃！”周姐被這恐怖的景象和巨大的沖擊力震得直接摔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牙齒咯咯作響，嚇得連尖叫都發不出來！她終于明白林晚惹上的到底是什么東西了！那根本不是人！
“玄鑒！負隅頑抗！交出你的賤命！”門外傳來咒術師那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充滿了怨毒和貪婪的咆哮！
轟?。?！
第二擊接踵而至！比第一擊更加狂暴！整個鐵門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向內凸起的弧度更加駭人！門板中央那巨大的怨靈掌印周圍，開始蔓延出蛛網般的黑色裂紋！門鎖的插銷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螺絲釘崩飛！
“噗！”林晚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口帶著黑氣的污血！身體劇烈搖晃，幾乎要栽倒在地！維持這個粗糙符陣的消耗遠超她的想象！每一秒都在瘋狂抽取她瀕臨崩潰的生命力和混亂的靈力！
地面上，那金紅色的光芒劇烈地明滅閃爍，無數鍵盤按鍵虛影瘋狂崩碎又勉強重組！符陣邊緣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隨時可能徹底熄滅！甜膩的奶香被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臭和血腥味壓制！
【警告！護盾結構不穩！能量輸出過載！】
【警告！道基崩潰臨界點：94%！肉身崩解風險：極高！】
【警告！施咒者怨力沖擊峰值！護盾預計崩潰倒計時：5秒！】
死亡的氣息濃稠得如同實質！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林晚的心臟！
“媽的！什么鬼東西！”一聲帶著哭腔和破音的怒吼猛地炸響！
是周姐！
她被那兩下恐怖的撞擊和門外非人的咆哮嚇破了膽，癱在地上，渾身篩糠般抖著。但當她的目光掃過地上那由林晚的血和奶茶粉涂成的、正瘋狂閃爍、苦苦支撐的“鬼畫符”，再看到林晚搖搖欲墜、口噴黑血的慘狀時……一股源自母性的、保護弱?。ㄔ谒劾锪滞泶丝叹褪侨跣。┑脑寂鸷捅牒?，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恐懼！
她連滾帶爬地撲到墻角，一把抄起剛才掉在地上的搟面杖——那根沾滿了面粉、油膩膩、沉甸甸的實木搟面杖！然后，在咒術師第三擊即將落下、鐵門發出最后哀鳴的瞬間，在護盾光芒黯淡到幾乎熄滅的剎那——
周姐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爆發出與她體型不符的驚人速度和力量！她不是沖向門口，而是沖到了林晚身邊！用盡全身的力氣，雙手高高舉起那根承載了無數人間煙火、沾滿了油鹽醬醋氣息的搟面杖，如同揮舞著一柄開山巨斧，朝著地面上那光芒即將熄滅的符陣中心——
狠狠砸了下去！
“給老娘——頂住?。。?！”
砰?。?！
搟面杖結結實實地砸在了符陣中心那片最粘稠、由林晚鮮血和奶茶粉混合的暗紅污漬上！
奇跡發生了！
沒有預想中的破壞！那根沾滿人間煙火氣的搟面杖砸落的瞬間，仿佛成為了一個絕佳的導體！一股微弱卻極其堅韌、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屬于周姐的、屬于這間小小出租屋里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人間煙火意念，順著搟面杖，轟然注入到那瀕臨崩潰的符陣之中！
嗡——?。。?/p>
原本頻閃黯淡、即將熄滅的金紅色光芒，如同被潑上了滾燙的油，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強光！那光芒不再是劣質霓虹的閃爍，而是帶著一種沉凝、厚重、如同爐灶里燃燒的柴火般的溫暖與穩定！
無數碎裂的鍵盤按鍵虛影瞬間被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飛速旋轉、重組，變得凝實了許多！甜膩的奶香驟然放大，帶著一種烘烤麥芽糖般的焦香，霸道地驅散了門縫里滲透進來的腐臭！
轟?。。。?/p>
咒術師蓄滿怨力的第三擊，狠狠撞在了這層驟然強化的、融合了人間煙火意念的“奶茶符盾”上！
這一次，不再是沉悶的巨響，而是一聲如同滾油潑上冰雪的劇烈“嗤啦”聲！伴隨著無數怨靈被灼燒凈化時發出的凄厲尖嘯！
鐵門向內凸起的恐怖弧度猛地一頓！門板上那巨大的怨靈掌印劇烈波動，無數構成掌印的細小怨靈面孔在金紅色光芒的照耀下，如同陽光下的積雪般飛速消融、汽化！蛛網般的黑色裂紋停止了蔓延！
整個出租屋的劇烈搖晃驟然停止！
“啊——??！”門外傳來咒術師痛苦而憤怒的慘嚎！顯然這蘊含人間煙火意念的反擊，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金紅色的護盾光芒緩緩收斂，穩定地覆蓋在門板和部分墻壁上，形成一個雖然粗糙但異常堅韌的能量屏障。甜香彌漫，溫暖的氣息驅散了屋內的陰寒。
林晚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向后倒去。
“林晚！”周姐扔掉搟面杖，撲過去一把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入手處一片冰涼粘膩，全是冷汗和血污。
林晚艱難地抬起眼皮，看著周姐那張被汗水和灰塵弄得花貓似的、寫滿了后怕、擔憂和尚未完全褪去驚恐的臉。她的嘴唇翕動著，想說什么，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別說話！省點力氣！”周姐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她胡亂地用袖子擦去林晚嘴角的黑血，又手忙腳亂地想按住她肩頭還在滲血的傷口，卻不知該從何下手。“你這死丫頭……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的聲音哽咽著，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種世界觀被徹底顛覆的震撼。
她低頭看著地上那片由血、奶茶粉和搟面杖砸痕構成的、依舊散發著溫暖金紅光芒的“鬼畫符”，又看看懷里氣息微弱、皮膚下灰敗紋路仍在緩慢蔓延的林晚。剛才那超自然的一幕幕——鐵門凸起的鬼掌印、林晚噴出的黑血、那憑空出現的光盾、門外非人的咆哮……所有的碎片在她混亂的腦海中轟然拼湊。
周姐猛地打了個寒顫，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但看著林晚痛苦緊閉的雙眼和慘白的臉，那寒意又被更強烈的保護欲壓了下去。她咬了咬牙，把林晚抱得更緊了些，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那具冰冷的身體。
“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是老娘店里的人……老娘就得護著！”她對著那扇被金紅光芒籠罩、隔絕了外面恐怖存在的鐵門，惡狠狠地、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地說道。
就在這時，窗臺上那株之前被林晚鮮血淋過、葉片邊緣帶著奇異金紋的綠蘿，在屋內溫暖光芒的照耀下，無風自動，輕輕搖曳了一下。葉脈中的金芒似乎更加明亮了一絲，如同黑暗中悄然點亮的一盞小小心燈。
【警告：道基崩潰臨界點：95%！靈力枯竭！肉身崩解風險：極高！】
【系統提示：臨時“煙火錨點”建立成功！錨點穩定性：低。錨點提供者：周紅霞（甜緣奶茶店店主）。錨點特質：堅韌、煙火氣、護短?！?/p>
【警告：追蹤咒鎖定未解除！施咒者受創暫退，威脅等級：高！請宿主盡快修復道基！否則錨點失效將導致毀滅性后果！】
冰冷的系統提示在林晚幾乎陷入黑暗的意識深處響起，帶著最后通牒的意味?？恐桓鶕{面杖和一股悍勇之氣潑灑出的“糖衣盔甲”，暫時擋住了門外的惡鬼。
但這脆弱的庇護所，能支撐多久？她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和瀕臨崩潰的道基，又能支撐多久？
死亡的陰影，并未遠離，只是被這混雜著奶茶甜香、血腥味和人間煙火氣的微光，暫時阻隔在了那扇扭曲的鐵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