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靈子的身影剛消失在殿外，東靈帝君便起身踱了兩步，玄色袍角掃過地磚，帶起細碎的風(fēng)：“放任他們在人間，終究是隱患。魔界裂隙一日不封，他們的仙元便一日是關(guān)鍵。”

元讓天尊重新拿起龜甲，指尖摩挲著上面的紋路，卦象里的人間氣還未散盡：“廣靈子既愿擔(dān)責(zé)，可見執(zhí)念已深。直接派人去拿，恐傷了他與那兩個孩子的情分。”

純善真人捻著念珠，聲音溫和卻藏著考量：“不如讓清玄、明微二位弟子去一趟江南。不必動強，只說仙界昆侖有要事相商，魔界情報暫停打探，將他們請回來?！彼D了頓，補充道，“清玄性子沉穩(wěn)，明微擅長追蹤靈息，由他們?nèi)?，既能保周全，也不至于讓場面太僵?！?/p>

東靈帝君停下腳步，眸中寒光稍斂：“此法可行。讓他們帶句話——若自行歸來，前事可暫不追究；若執(zhí)意不從……”他指尖在扶手上輕輕一叩，“便怪不得師門用強?！?/p>

元讓天尊頷首：“就依帝君之意。讓弟子們速去速回，莫要驚動了凡間百姓?！彼麑敿追呕匕干?，“至于回來后如何處置……看他們心意，也看廣靈子的情分，再做定奪不遲。”

純善真人嘆了口氣，念珠再次轉(zhuǎn)動起來：“但愿他們能懂，師門并非要斷他們塵緣，只是仙者肩上，總有不能推卸的責(zé)任。”

殿外的云氣不知何時重新聚攏，琉璃燈的光透過窗欞，在三人身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一場關(guān)于仙凡抉擇的暗流，已隨著兩位弟子的出發(fā)，悄然涌向了江南那方小小的院落。

清玄與明微落在江南小鎮(zhèn)的石板路上時，正是清晨。露水還凝在青石板的凹處，映著兩人素色的道袍，像兩抹洗過的云。

清夜剛把晾曬的草藥收進竹匾，聽見院外有極輕的靈力波動，轉(zhuǎn)身時，昭檸正端著木盆從灶房出來，兩人對視一眼，眼底都掠過一絲了然。

“清夜師兄，昭檸師姐?！鼻逍纫徊酵崎T而入，聲音平穩(wěn)如靜水，目光掃過院中的石榴樹——枝頭已結(jié)了幾顆青嫩的果子，是人間煙火催出的鮮活。明微跟在后面，指尖不自覺摩挲著腰間的追蹤符，那符紙還在微微發(fā)燙，指引著他們找到這處被仙澤小心藏起的院落。

昭檸將木盆放在石階上，發(fā)間的茉莉沾了點晨露，香氣淡得像一陣風(fēng)：“師弟們怎會來此？”她語氣如常，仿佛還是當(dāng)年在昆侖殿上，接過她遞去仙露的師妹。

清玄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牌，牌上刻著昆侖的云紋：“師尊們有令，請二位師兄師姐回山，共商魔界裂隙之事。”他頓了頓，補充道，“來時帝君說了，只要二位肯回，過往之事，暫不追究?！?/p>

清夜將竹匾掛在檐下，指尖拂過草藥上的露珠：“我們已不是昆侖仙童，只是這小鎮(zhèn)的尋常夫妻?！彼曇衾飵е碎g生活磨出的溫潤，卻比當(dāng)年在仙山時更顯堅定，“魔界之事，自有師門處置，不勞掛心?！?/p>

明微忽然上前一步，追蹤符在掌心亮起微光：“師姐當(dāng)年司掌春信絢花，難道忘了昆侖桃林的花期？師兄曾說要護三界靈脈，如今卻要困在這方寸小院？”她語氣里帶著急切，“裂隙若破，人間亦會遭殃，你們守著的這方安寧，又能撐到幾時？”

昭檸望著院外漸漸熱鬧起來的巷口，賣豆腐的吆喝聲遠遠傳來，混著晨霧的濕意。她輕輕搖頭：“我們在此，守的不只是自己。你看這鎮(zhèn)上的人，他們的笑、他們的忙，都是三界安寧的一部分?！彼謸徇^石榴樹的枝干，那里還留著清夜以仙元護住的痕跡，“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們自會有所擔(dān)當(dāng)，但不是以昆侖仙童的身份?！?/p>

清玄與明微對視一眼，見兩人心意已決，便知多說無益。清玄收起玉牌，深深一揖：“既如此，我們便回山復(fù)命。只是……還望二位保重。”

兩人轉(zhuǎn)身離去時，晨霧正慢慢散去，陽光透過云層落在小院里，將清夜與昭檸的影子拉得很長，與這小鎮(zhèn)的煙火氣，緊緊融在了一起。

清玄與明微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時，昭檸伸手將檐下的竹匾又往里面挪了挪，避開漸強的日光。晨露順著石榴樹葉尖滴下來，打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他們既來了，想必不會就此罷休?！鼻逡沟穆曇粼谏砗箜懫?，他正將那枚被陽光曬得微暖的木勺放回窗臺——昨夜刻到一半的蓮紋，今早又添了兩筆，愈發(fā)鮮活。

昭檸轉(zhuǎn)過身，發(fā)間的茉莉被風(fēng)吹得輕輕晃：“我知道。明微手里的追蹤符，靈力波動比尋常的強上三倍，顯然是帶了強制召回的術(shù)法。”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還留著腌咸菜時沾的鹽粒，“可我們……真要回去嗎？”

清夜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微涼，帶著清晨的潮氣，他用掌心慢慢焐著：“檸兒，回不回，不在他們的符，在我們心里?！彼蛟和?，賣花姑娘的竹籃正晃過巷口，梔子花香飄進來，混著灶房里米粥的熱氣，“你看這鎮(zhèn)子，張嬸的豆腐腦要熬到日頭正中，李伯的漁網(wǎng)還曬在河灘上，他們的日子，容不得魔界的腥氣來擾?！?/p>

昭檸抬頭時，正撞見他眼底的光——那光里有當(dāng)年昆侖殿上的清傲，卻多了層人間煙火熏出的溫潤：“你的意思是……”

“若裂隙真的擋不住，”清夜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發(fā)間的茉莉，“我們便以凡人之軀，守這一方水土。仙元可以散，修為可以廢，但這院里的石榴樹，鎮(zhèn)外的桃林，還有你我這半年的日子，不能白白過了?！?/p>

灶上的米粥“咕嘟”響了一聲，水汽漫過鍋蓋，帶著淡淡的米香。昭檸忽然笑了，眼里有些紅潤，反手握住他的手，往灶房走：“先把粥盛出來吧。清玄他們回山復(fù)命，總還有些時日。這幾日，正好把籬笆再扎得牢些——上半年撒的花籽，該發(fā)芽了?！?/p>

昭檸的眼眶越來越紅，像似水滴一般滴在了石板上，不只是感嘆倆人幸福的日子，還是擔(dān)心二人無法長久。只看昭檸心事重重，完全沒有了當(dāng)年的仙氣，只剩下憂心忡忡的婦人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