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邊的石桌上,祖父的筆記本正浸在晨光里,紙頁間飄出的舊墨香混著晨露的清冽,在風里織成張透明的網。我指尖剛觸到網眼,網突然收緊,往荷塘中央飛去,網絲掠過新荷的芽尖時,芽尖突然吐出半闕詩:“風銜蓮語去,...“。話音未落,泉眼邊的雛菊突然抖落顆露珠,露珠墜在網絲上,凝成個“云“字,恰好補全了詩句。
佳威抱著蝸牛殼蹲在石縫邊,殼上的“慢慢來“三個字被晨光鍍上金邊,突然浮起只青蟲,順著石桌爬向阿暖的素箋。素箋上的星圖正泛著淡光,青蟲踩過“北斗“的軌跡時,紙頁突然卷起,化作只綠紙鳶,尾繩纏著片新荷葉往天上飛。紙鳶飛過蘆葦蕩時,葉尖的露水凝成串銀鈴,鈴響里浮出句童詩:“風是荷的郵差,云是星的信封“。
阿暖坐在竹榻上整理玉笛,笛孔里的紙鶴突然抖了抖翅,翅尖的紅穗垂在硯臺里,暈出片淡紅的痕,痕里浮出首短詞:“笛孔藏春信,蓮心鎖舊音,風來的時候,...“。尾字未落,荷塘里突然漾起漣漪,王蓮葉上的水珠滾落在詞旁,凝成個“聽“字,恰好補全了詞句。
老李正往竹架上綁新采的蘆葦,綁繩突然自己打了個結,結里浮出根白發,是從他發間飄落的。白發接觸到晨光的剎那,突然化作條銀絲,纏上新荷的莖稈,絲上的光痕里浮出老伴兒的聲音:“蘆葦要綁松些,才好讓風給荷捎話“。他剛要細聽,銀絲突然散開,化作群銀蝶,往泉眼邊飛去。
我翻開筆記本找那片荷葉標本,夾在里面的船票突然泛出紅光,票面的日期數字慢慢浮起,在晨光里連成串紅繩,纏上阿暖的玉簪。紅繩繃緊的瞬間,玉簪突然透出光,在素箋上投出個影,影里浮出個穿藍布衫的女子,正對著鏡梳白發——是年老的老李老伴兒。影晃了晃,女子突然轉身,對著老李笑了笑,身影化作朵白荷,落在新荷的旁邊。
佳威突然指著塘心喊:“楊先生的書頁在跳舞!“王蓮中央的銀圈里,楊先生的書頁正隨著晨風翻動,每頁的空白處都浮出層晨霧,霧里的字連成首詩:“荷把心事說給風,風把惦念寄給云,云散的時候,心事會結果,惦念會落雨“。話音剛落,書頁突然合攏,化作片巨大的荷葉,托著顆紅果往岸邊漂來。
阿暖的竹筆自己跳進筆筒,飽蘸朱砂后在素箋上畫了道彩虹,虹的兩端各連著朵荷,朵在晨光里開得正艷,朵在暮色里含苞待放。畫到虹心時,筆尖突然頓住,朱砂滴在紙上暈開,化作只紅蝶,往新荷飛去。紅蝶停在芽尖的瞬間,素箋上的彩虹突然活了過來,虹里浮出群孩子,正圍著荷塘唱童謠,其中個扎羊角辮的,正是小時候的佳威。
老李把新采的蓮蓬放進竹籃,籃底突然浮出塊藍布帕,是老伴兒擦汗用的,邊角繡著朵小荷,針腳里還沾著點蓮蕊的黃。“她總說帕子要常洗,“老李用指尖碰碰繡荷,帕子突然飄出縷清香,是當年荷塘邊種的茉莉香,香里浮著段細語:“汗味里藏著日子的暖,就像蓮蕊里藏著蜜“。
我將筆記本湊近晨風,紙頁間突然飄出縷水汽,在晨光里凝成只白蛾,翅上的紋路是祖父的筆跡:“孫兒,風過荷塘時,仔細聽,那是我在教你認蓮心“。白蛾往泉眼飛去,掠過新荷時,芽尖突然長出片新葉,葉心的露珠里,藏著行極小的字:“所有等待,都在風里長著翅膀“。
佳威舉著蝸牛殼追著銀蝶跑,殼上的晨光落在地上,化作條金線,線的盡頭浮出個小泥偶,是用荷塘泥捏的祖父,手里舉著片微型荷葉。泥偶突然眨了眨眼,張開嘴吐出顆蓮籽,蓮籽裂開,里面裹著張字條:“風會帶你找到所有藏起來的甜“。
阿暖的玉笛突然橫在唇邊,笛音漫過荷塘時,所有的蓮苞都輕輕顫動,苞尖吐出的細絲在晨光里織成張風網,網住的晨霧慢慢凝成顆顆珠,墜在網眼上,串成了阿暖祖母的聲音:“笛音里的風,會把想念帶到想去的地方“。珠墜進荷塘的剎那,水面浮起群紅魚,每條魚的腹鰭上都寫著個“盼“字。
老李往荷塘里撒了把蓮籽,籽落水的瞬間,水面突然浮出圈漣漪,漣漪里浮出間老房子,院里的荷塘邊坐著年輕時的他和老伴兒,她正往他嘴里喂蓮籽,他手里拿著本舊詩集。“原來回憶會跟著蓮籽發芽,“老李望著漣漪笑,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晨光,像藏了片暖陽。
我把白蛾落下的水汽埋進泥里,覆土時指尖沾了點濕泥,泥里竟裹著片干茉莉,與老李帕子上的香味分毫不差。花瓣接觸到晨光的剎那,突然化作只粉蝶,往虹里飛去,蝶翅掠過孩子的笑臉時,童謠突然變了調,唱的竟是祖父教我的那首《荷兒歌》。
佳威發現石桌上的陶碗里多了些蓮羹,羹面上漂著片花瓣,瓣上的露珠里浮出群小銀人,正在跳著采蓮舞。他剛要端碗,花瓣突然轉了個圈,羹面的波紋拼成行詩:“蓮羹是晨熬的暖,喝了就不怕路遠“。碗沿突然長出圈金邊,把佳威的笑臉映在里面,像朵浸在羹里的荷。
阿暖的素箋上突然多了行金光字,是竹筆寫的:“風過千荷,荷荷有風,風里藏著所有沒說夠的疼“。字剛寫完,素箋突然卷起,化作只金筒,筒里飛出無數紙風,每個紙風上都有個名字,有的寫著“祖父“,有的寫著“老伴兒“,有的寫著“祖母“,最后個紙風飄到我手里,上面是“家“字。
老李坐在石凳上,竹籃里的蓮蓬突然冒出陣陣清香,香里浮出件舊毛衣,是老伴兒給孫子織的,針腳間纏著根紅繩,正是當年她給月里桂樹掛的那根。“原來她早把念想織進線里了,“老李摸著毛衣的針腳笑,發間的銀絲被晨光染成金,像綴了滿頭發光的蓮籽。
我將茉莉花瓣夾回筆記本,封面的青灰蝶突然振翅飛起,翅上的苔紋在晨光里化作條風路,從荷塘直通向遠山。風路兩旁開滿了金荷,每朵荷里都坐著個故人,對著我輕輕招手。路的盡頭有片新的荷塘,塘邊蹲著個身影,正往土里埋蓮籽——是年輕時的祖父,他身后站著個女子,手里提著竹籃,正是年輕時的祖母。
荷塘里的紅果漂到岸邊,裂開的瞬間,里面跳出只五彩鳥,鳥尾掃過蓮莖時,莖稈上突然開出串金花,花瓣上的露珠里浮出首未完的詩:“風銜蓮音遠,云載星語還,等來夏的雷,...“。最后個字還沒浮現,新荷的芽尖突然輕輕顫動,苞尖吐出絲金線,在空中寫出個“見“字。
佳威趴在石桌上打盹,嘴角沾著點蓮羹的痕跡,發繩的白荷在晨光里舒展,金蕊里飛出只小彩蜂,往新荷飛去。彩蜂落在芽尖上的瞬間,佳威的睫毛顫了顫,夢里似乎正追著只紅蝶,手里的蝸牛殼上,“慢慢來“三個字被晨光鍍成了彩色。
阿暖收起素箋時,竹筆突然在紙上點了個點,點里浮出片風圖,與她玉笛上的紋路分毫不差。“原來風早把答案吹過來了,“她輕語著將素箋折成只風船,放進荷塘,船尾拖著的光痕里,浮出行新寫的詩:“風有風的方向,荷有荷的時序,而念,是永遠吹不散的香“。
老李往竹架上又系了根紅繩,兩根繩在晨光里纏成個雙心結,結里浮出顆彩蛋,蛋裂開時,飛出只小彩鳥,往遠方飛去。彩鳥飛過的地方,立刻冒出新的荷芽,芽尖的露珠里,都浮著張笑臉,像是收到了來自風的請柬。
我輕輕合上筆記本,感覺紙頁間有什么在輕輕跳動,像是風正隔著時光與我相擁。新荷的芽尖在晨光里慢慢拔高,露水里的虹影與蝶影正悄悄相融,像兩滴久別重逢的淚。晨風帶著蓮香與晨光漫過心泉閣,我知道這場風與荷的私語不會結束——就像那些藏在心底的期盼,會在每個風起的清晨,順著蓮莖往上爬,在花苞里釀成句溫柔的“相見“。
塘邊的蘆葦蕩里,突然傳出清脆的笑,是佳威夢里的紅蝶飛了出來,翅上的光在晨光里拼出個“喜“字。遠處的泉眼邊,新荷的芽尖又冒出片小葉,葉背的紋路里,藏著行剛長出來的字:“所謂圓滿,是風把所有思念,都吹成了相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