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風帶著梔子花香,卷過老城區的青瓦屋頂。林未鎖上“未完成書店”的木門時,天邊最后一縷霞光正戀戀不舍地吻著對面寫字樓的玻璃幕墻。
她習慣性地繞到書店后院,順著銹跡斑斑的鐵梯爬上天臺。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擺著兩把舊藤椅和一個撿來的木茶幾,上面總放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本和半杯涼掉的薄荷茶。
但今天,天臺上多了一個人。
男人背對著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手里捏著一支炭筆,正對著遠處的落日速寫。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線,手腕轉動間,速寫本上的光影竟像活了過來——晚霞不是靜止的橘紅,而是流動的、帶著金邊的霧,連空氣里的梔子香,仿佛都被他畫進了紙頁里。
林未的腳步頓住,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帆布包的帶子。她不喜歡意外,尤其是在這個只屬于自己的空間里。
“抱歉,”她輕聲開口,聲音被風揉得發飄,“這是私人區域……”
男人聞聲回頭,炭筆在紙上劃出一道突兀的弧線。他的眼睛很亮,像盛著剛才被他畫進本子里的霞光,帶著點被打擾的茫然,隨即化作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從對面寫字樓過來的,看到梯子就……”他揚了揚手里的速寫本,“忍不住想畫完這一筆。”
林未的目光落在他的速寫本上。除了落日,旁邊還畫著她的天臺——藤椅、木茶幾,甚至連她昨天忘在這里的那片銀杏葉書簽,都被細致地勾勒在角落。
“畫得很好。”她鬼使神差地說。
男人挑眉,合上速寫本遞過來:“送給你?就當賠罪。”
封面是磨損的棕色牛皮紙,角落用鋼筆寫著一個潦草的“硯”字。林未接過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被電流燙了一下,慌忙縮回手:“不用了,你……”
“陳硯。”他自我介紹,伸出手,“建筑設計師,就在對面‘筑境設計’上班。”
“林未。”她回握,他的掌心帶著炭筆的溫度,粗糙卻讓人莫名安心,“樓下書店的。”
陳硯笑起來時,眼角有顆不明顯的痣:“原來‘未完成書店’是你的?我經常看到窗邊亮著燈,還以為老板是個戴老花鏡的老先生。”
林未被他逗笑了。她確實總穿素色棉麻衣裙,頭發松松挽在腦后,或許從遠處看,真的像個提前進入退休生活的人。
“要喝薄荷茶嗎?”她拉開帆布包,拿出一小袋茶葉,“涼了的話,我可以去樓下重新泡。”
陳硯看著她把茶葉放進搪瓷杯里,動作輕柔得像在擺弄易碎的瓷器。風穿過天臺的欄桿,帶著遠處咖啡館的爵士樂聲,他忽然覺得,剛才畫的落日,好像不如眼前這個捧著搪瓷杯的姑娘好看。
“我叫陳硯,”他又說,像是怕她沒聽清,“以后……還能來這里畫畫嗎?”
林未往杯子里倒著涼開水,水汽模糊了她的側臉:“梯子沒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