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渝陽市的日頭，到了初夏便顯出幾分蠻橫。知了在老槐樹上扯著嗓子喊，聲浪裹著熱氣，撞在教學樓的瓷磚墻上，又彈回來，黏糊糊地糊在人身上。
高一（七）班的窗開了半扇，卻像是給這悶熱開了個透氣的窟窿，涌進來的風也是熱的，卷著粉筆灰在光柱里翻涌，倒像是江湖上那些不甘寂寞的散兵游勇，在日光下顯了形跡。
卓一凡趴在桌子上，胳膊肘支著攤開的數學練習冊，筆尖在草稿紙上戳出一個個墨點，像極了他此刻心里的亂麻。這冊子上的符號，橫看豎看都像是某種邪門的符咒，繞得他頭暈。
“我說卓一凡，你這草稿紙是跟你有仇啊？”后座的王胖子湊過腦袋來，嘴里還嚼著干脆面，“咔嚓”聲在這午后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再戳，紙都要哭了。”
卓一凡沒回頭，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他這人，向來是這樣，高興了能跟你插科打諢貧上半天，不高興了，便像只獨來獨往的狼崽，把自己縮成一團，誰也不理。班里的人都知道他這性子，有點像話本里寫的那些江湖浪子，看著漫不經心，眼底卻藏著些旁人看不懂的東西。
王胖子討了個沒趣，悻悻地縮了回去，嘴里嘟囔著：“不就一道破題嘛，至于跟自己過不去？你看人家羅凌薇，上次奧數競賽拿了獎，照片都貼學校光榮榜上了，跟朵花兒似的……”
“羅凌薇”這三個字，像一顆小石子兒，“咚”地一聲投進了卓一凡心里那潭本就不平靜的水里。他握著筆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
這名字，在渝陽市一中，那可是響當當的。就像江湖上提起“北喬峰南慕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是年級第一的常客，獎杯拿得手軟，老師們提起她，那語氣里的贊賞，能溢出來。據說她爸媽都是大學老師，家里的書架比學校圖書館的還壯觀。
而他卓一凡呢？爸媽是菜市場賣水產的，身上總帶著股魚腥味。小時候住的棚戶區，下雨天屋里能劃船。他穿著帶補丁的衣服去學校，被人笑過“小漁販”。那點自卑，像根刺，扎在心里，平時不顯，可一遇上羅凌薇這樣的人，就隱隱作痛。
可奇怪的是，他偏又忍不住想她。想她穿著白襯衫的樣子，想她扎著馬尾辮低頭做題時，陽光落在她側臉的光暈，想她說話時清清脆脆的聲音，像山澗的泉水叮咚響。
這念頭，帶著點甜，又帶著點澀，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躁動，像初夏的雷陣雨，憋著股勁兒，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炸開。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叮鈴鈴”的響聲，是諾基亞手機的經典鈴聲，在這年頭，有手機的學生可不多見。那鈴聲響了兩下就停了，倒像是給這沉悶的午后，投下了一顆小石子，激起一圈漣漪，又迅速歸于平靜。
卓一凡的心，卻跟著那鈴聲跳了一下。他知道，羅凌薇有個手機，是她舅舅從深圳帶回來的，小巧玲瓏的，像她的人一樣精致。
就在這時，教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一股微涼的風順著門縫溜了進來，帶著點淡淡的皂角清香。那香味，不濃，卻像一根細細的線，精準地勾住了卓一凡的鼻子，也勾住了他的心跳。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羅凌薇走了進來。
她穿著學校統一的白襯衫，布料很薄，卻把少女青澀的曲線勾勒得恰到好處。下身是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襯得兩條腿又長又直。校服外套搭在胳膊彎里，走起路來，衣擺輕輕晃動。
她的頭發扎成了馬尾，隨著腳步微微擺動，發梢掃過白皙的后頸，留下一道淺淺的影子。陽光從她身后照進來，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連臉上細細的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就像一束光，一下子照亮了這滿是粉筆灰味的教室。
卓一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隨即又瘋狂地擂鼓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耳根也燒得厲害。他趕緊低下頭，假裝繼續研究那道該死的數學題，可眼睛的余光，卻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忍不住追隨著她的身影。
他看到她走到自己桌前，停下了腳步。
“資料？”她開口了，聲音清越，像玉石相擊。
卓一凡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干得發疼。他指了指桌旁堆得像小山似的試卷，聲音沙啞地說：“嗯……在這兒……有點亂。”
羅凌薇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她伸出手，開始在試卷堆里翻找。她的手指很細，很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透著健康的粉色。那雙手在紙堆里靈活地翻動著，帶著一種干脆利落的勁兒，像是在解一道復雜的謎題。
卓一凡屏住了呼吸，教室里只剩下紙張摩擦的“沙沙”聲，還有他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以及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轟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腦子里卻不合時宜地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這雙手，握筆的時候是什么樣子？寫字的時候，指尖會不會微微用力？如果……如果這手碰到自己的皮膚，會是涼的，還是熱的？
他趕緊甩了甩頭，想把這些齷齪的念頭趕走。在羅凌薇這束干凈的光面前，他感覺自己像個躲在陰暗角落里的小偷，心里的那些想法，簡直是對她的褻瀆。
“卡住了？”
羅凌薇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卓一凡抬起頭，看到她正盯著自己練習冊上那道被畫得亂七八糟的立體幾何題。她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卓一凡卻覺得，自己所有的狼狽和掙扎，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心里那頭蠢蠢欲動的野獸。
他的臉頰更燙了，像是被火烤著一樣。他含糊地“嗯”了一聲，手指緊緊地攥著筆，指甲都快嵌進肉里了。那種被看穿的窘迫和羞恥，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哪里？”羅凌薇隨手拖過旁邊的一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近得卓一凡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還夾雜著一絲少女特有的、若有似無的甜氣。他甚至能看清她低垂的眼睫在眼瞼下投下的那一小片陰影，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冷靜而強大的氣息。
卓一凡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慌亂地指向題目中的那個多面體，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輔助線……這里……添不上。”
羅凌薇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湊近了練習冊。她的發絲垂了下來，幾乎要碰到卓一凡的手背。那股好聞的香氣更加濃郁了，像一張無形的網，把卓一凡罩了進去。
她的目光落在圖形上，銳利得像一把手術刀，仿佛要把那圖形剖開，看個究竟。卓一凡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輕輕拂過自己的手臂，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像一張拉滿了的弓，連呼吸都忘了。
他的腦子里，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他想象著自己伸手，撥開她垂下來的發絲；想象著自己靠近她，聞她頸間的香氣；想象著……一些更過分、更不敢讓人知道的畫面。那些畫面，像一場瘋狂的默片，在他的腦海里上演著，讓他的身體都跟著發燙。
“關鍵不在‘添’，在‘破’。”
羅凌薇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道驚雷，一下子劈開了卓一凡混亂的思緒。她的筆尖點在圖形上一個看似不起眼的頂點上。
“這個點，和對面棱上這個點，”她的手腕輕輕一動，筆尖在圖形上劃了一下，一道虛擬的線條仿佛憑空出現，“隔著的不是距離，是維度。”
“維度？”卓一凡愣住了，這個詞像一顆石子，在他的腦海里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搭一座‘橋’，”羅凌薇說著，筆尖在草稿紙上落下，劃出了一道簡潔的輔助線。那道線，看似簡單，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卓一凡眼前的迷霧。“跨越它。空間打通，隱藏的關系自然暴露。”
“轟”的一聲，卓一凡感覺自己的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那道之前讓他束手無策的幾何體，在這道輔助線出現的瞬間，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劈開了。里面的結構、角度、比例，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就像被陽光照亮的黑暗角落，無所遁形。
那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帶著一種近乎眩暈的狂喜，讓他幾乎要叫出聲來。這不僅僅是解出了一道題，更像是一種思維上的突破，一種被徹底征服的戰栗。而帶來這一切的，竟然是眼前這個讓他心動又心慌的少女。
他抬起頭，看向羅凌薇。她正微微側著頭，看著圖形，長長的睫毛低垂著，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的皮膚看起來近乎透明，能隱約看到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她的下頜線很優美，一直延伸到天鵝般的頸項，消失在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下。
她身上那種專注、理性、掌控一切的氣質，和他心里那些想要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占為己有的原始欲望，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幾乎要把他吞噬。
一種從未有過的、滾燙而疼痛的感覺，從心底涌起，像火山噴發一樣，瞬間燒毀了他所有的防線。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手指因為過度的激動和壓抑而微微顫抖著，飛快地翻過那頁寫滿了演算和涂鴉的草稿紙，在背面那片空白的地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寫下了幾個字：
她是我全部的光源坐標。
筆尖深深地陷進紙里，幾乎要把紙戳破。每一個筆畫，都像是刻在他的骨頭上，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心和占有欲。這行字，就像一個秘密的契約，一個他此刻用全部的欲望和野心定下的誓言——總有一天，他要抓住這束光。
羅凌薇還在講解著，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沒有多余的情緒。卓一凡一邊聽著，一邊貪婪地吸收著她的思路，他的大腦前所未有地活躍著，里面混雜著對知識的渴望，和對眼前這個女孩更深、更強烈的占有欲。
“今天就到這。”羅凌薇合上練習冊，語氣干脆利落。
卓一凡心里頓時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仿佛剛剛得到的寶貝，一下子就要被奪走了。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只發出了干澀的聲音：“謝謝……”
羅凌薇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東西，走到他身邊。卓一凡也跟著站了起來，目光不受控制地掃過她被牛仔褲包裹著的臀部和筆直的長腿，心里的欲望又開始蠢蠢欲動。
“記住‘橋’。”羅凌薇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一絲審視，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探究，“突破維度，才能看見真相。我看好你。”
“我看好你”這三個字，很平淡，卻像一道魔咒，瞬間點燃了卓一凡心里最深處的那點野心。他看著羅凌薇，心里忽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終有一天，他要跨越他們之間所有的“維度”，不僅僅是數學題里的，還有身份的、階層的，甚至……身體的。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他無法抗拒。
然后，羅凌薇微微傾身，抬起了手。
她的手落在了卓一凡的肩膀上，輕輕一拍。
那一下，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在肩上。
可在卓一凡的感覺里，卻像是一道高壓電流瞬間擊中了他！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混雜著奇異的暖流和強烈的生理刺激，從肩膀炸開，沿著脊椎一路竄下去，直抵小腹深處，讓他全身的神經都跟著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的靈魂深處爆炸了。
羅凌薇沒有停留，她對著卓一凡露出了一個近乎公式化的微笑，然后轉身離開了教室。她的馬尾辮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腳步聲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帶走了那束照亮他、灼燒他、讓他瘋狂想要抓住的光。
教室里又恢復了寂靜。夕陽透過窗戶，把卓一凡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歪歪扭扭的，像個孤獨的戰士。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皂角香，此刻聞起來，卻像是最烈的酒，讓他頭暈目眩。
他的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著，“我看好你”這三個字，在他的耳邊反復回響，漸漸地，竟然變成了“占有我”的魔咒。
卓一凡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左肩，那里仿佛還殘留著被電流擊中的麻痹感、滾燙感，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和渴望。一股復雜的情緒在他的心里翻涌著，有狂喜，有卑微，有沉重的責任感，還有一種被點燃的、想要不顧一切去追逐的火焰。
他猛地坐回椅子上，抓起筆，翻開筆記本嶄新的一頁，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決心，用力地寫下：
從此刻起，我的坐標軸只為撕裂維度，抵達光源。縱使焚盡此身，墮入深淵，我也必將將她滾燙的坐標，刻進我生命的每一寸經緯！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像一塊巨大的墨布，緩緩覆蓋了整個城市。而在卓一凡的心里，一座名為“羅凌薇”的燈塔，卻在這一刻，轟然點亮。那光芒，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冰冷而又致命，照亮了一條他從未想過的、通往未知遠方的道路。
命運的齒輪，從這個充滿了粉筆灰和荷爾蒙氣息的午后開始，悄然轉動，再也停不下來。那行寫在草稿紙上的“光源坐標”，是他朝圣的起點，也或許，是他征服之路的第一塊基石。
渝陽市的夏天，總是來得又急又猛。一場雷陣雨剛過，空氣里彌漫著濕漉漉的熱氣，像是被擰過的毛巾，擠出來的全是黏糊糊的水。
卓一凡叼著根冰棍，靠在學校后門的老槐樹下，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遠處的菜市場，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新鮮的黃瓜，剛摘的！”“便宜賣了，蝦子活蹦亂跳的！”那聲音，帶著點市井的喧囂，卻讓卓一凡覺得格外親切。
他小時候，就經常在這菜市場里打轉。爸媽忙著做生意，顧不上他，他就自己在攤位之間跑來跑去，看那些五顏六色的蔬菜水果，聞著魚腥味和泥土的氣息。那時候的他，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看著別的孩子拿著漂亮的玩具，心里總會有點不是滋味。
“卓一凡，發什么呆呢？”王胖子拿著一個籃球，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走啊，打球去！”
卓一凡吐掉嘴里的冰棍棍，搖了搖頭：“不去，沒興趣。”
“嘿，你這小子，最近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王胖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是不是還在想羅凌薇啊？”
卓一凡的臉微微一紅，嘴硬道：“想她干嘛？我是在想數學題。”
“得了吧你，”王胖子一臉不信，“那天羅凌薇跟你說話，你那眼睛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我還不知道你？”
卓一凡沒說話，只是把頭扭向了一邊。他確實在想羅凌薇，想她那天說的話，想她拍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下，想她身上的皂角香。
這幾天，他像是著了魔一樣，拼命地做題，尤其是立體幾何。他要證明，羅凌薇說的“我看好你”不是一句客套話，他要跟上她的腳步，哪怕只是在學習上。
“對了，”王胖子忽然壓低了聲音，“我聽說，隔壁班的李浩然，在追羅凌薇呢。送了好幾天的情書了。”
李浩然？卓一凡皺了皺眉。那家伙是個富二代，爸是開工廠的，家里有錢，在學校里張揚得很，身邊總跟著一群小弟。成績嘛，馬馬虎虎，仗著家里有幾個錢，有點目中無人。
“他也配？”卓一凡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
“怎么不配啊？”王胖子撇了撇嘴，“人家有錢啊。聽說他爸最近又賺了一大筆，給他買了輛新的山地車，騷包得很。”
卓一凡沒說話，心里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他知道，在這個年代，錢能解決很多問題。就像他爸媽，起早貪黑在菜市場賣水產，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個錢。而李浩然那樣的，生來就什么都有。
這就是他和羅凌薇之間的“維度”嗎？一個是菜市場里長大的窮小子，一個是知識分子家庭的天之驕女；一個是成績平平的搗蛋鬼，一個是眾星捧月的學霸。
他忽然想起了羅凌薇說的那句話：“突破維度，才能看見真相。”
那他該怎么突破？
“打球去了，你不去算了。”王胖子見他沒反應，搖了搖頭，轉身跑向了籃球場。
卓一凡看著王胖子的背影，又看了看遠處高樓大廈上掛著的巨幅廣告牌，上面寫著“開拓創新，共創未來”。這幾年，渝陽市發展得很快，到處都在蓋樓，到處都在修路，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搞錢”的味道。大人們見面，聊的不是工作，就是生意。誰賺了錢，誰買了房，誰開上了小轎車，都是街坊鄰里津津樂道的話題。
他的爸媽也經常念叨，說現在政策好了，只要肯吃苦，就有機會。他們最大的愿望，就是卓一凡能考上好大學，找個好工作，不用再像他們一樣，在菜市場里風吹日曬。
可考上好大學，就能突破那些看不見的“維度”嗎？就能拉近和羅凌薇之間的距離嗎？
卓一凡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么認輸。
他轉身，朝著教室的方向走去。他要回去做題，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這或許不是唯一的路，但卻是他現在唯一能走的路。
走到教學樓門口，他忽然看到了羅凌薇。她正和一個女生站在公告欄前，看著什么。那個女生是她的同桌，叫陳雪，也是個學霸。
卓一凡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他想走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可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挪不動。
他看到羅凌薇指著公告欄上的一張紙，對陳雪說著什么，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更加耀眼。
卓一凡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渴望。他渴望能站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討論問題，一起看著遠方。他渴望能成為一個配得上她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拳頭，轉身走進了教學樓。
教室里空蕩蕩的，只有幾個同學在埋頭做題。卓一凡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翻開了數學練習冊。
這一次，那些曾經讓他頭疼的符號，似乎不再那么猙獰了。他的腦海里，浮現出羅凌薇劃輔助線的樣子，想起了她冷靜而專注的眼神。
他拿起筆，開始演算。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是在為他的決心伴奏。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撕裂維度，抵達光源”。但他知道，從那個午后開始，有什么東西在他的心里徹底改變了。
那道輕拍在肩膀上的力量，那束照亮他心底的光，成了他前進的動力，也成了他無法擺脫的宿命。
窗外的蟬鳴依舊聒噪，但卓一凡的心里，卻前所未有的平靜。他知道，這條路會很難走，會充滿荊棘和挑戰。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哪怕焚盡此身，墮入深淵，他也要朝著那束光，一步一步地走去。
因為，那是他全部的光源坐標。
暑假過半的時候，渝陽市舉辦了一場中學生數學競賽。卓一凡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報了名。他想試試，看看自己這兩個月的努力，到底有沒有效果。
比賽那天，天氣格外晴朗。卓一凡走進考場的時候，看到了羅凌薇。她也來參加比賽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低頭看著什么。
卓一凡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試卷發下來，卓一凡快速地瀏覽了一遍。前面的題目都不難，他很快就做完了。到了最后一道題，是一道立體幾何題，難度很大，有點像他第一次被羅凌薇點撥的那道題。
卓一凡皺了皺眉，開始在草稿紙上畫圖、演算。他想起了羅凌薇說的“搭一座橋”，想起了“突破維度”。他嘗試著從不同的角度去思考，去尋找那個隱藏的“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考場里很安靜，只能聽到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卓一凡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卻渾然不覺。
忽然，他眼前一亮，找到了突破口！他飛快地在試卷上寫下答案，筆尖在紙上飛舞，像是在跳一支歡快的舞蹈。
寫完最后一個字，卓一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抬起頭，看向窗外。陽光正好，天空藍得像一塊透明的寶石。
他看到羅凌薇也放下了筆，正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卓一凡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有緊張，有期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蜜。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獲獎，但他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這就夠了。
比賽結束后，卓一凡走出考場，看到羅凌薇也正走出考場。
“考得怎么樣？”羅凌薇問。
“還行，最后一道題有點難，但好像做出來了。”卓一凡撓了撓頭。
“我也覺得最后一道題有點挑戰。”羅凌薇笑了笑，“不過，你應該沒問題。”
“借你吉言。”卓一凡也笑了。
兩人并肩走在陽光下，誰都沒有說話，但氣氛卻很融洽。卓一凡能聞到羅凌薇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覺得暖暖的。
他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不怕，因為他的心里，有一束光，指引著他前進的方向。
那束光，就是羅凌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