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信號切入的瞬間,江昔念聽見了電流的滋滋聲。
眼前是民國戲樓的雕花穹頂,描金的鳳凰纏枝紋在冷白的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的脂粉味,混著淡淡的鐵銹氣。她的手腕被一副冰涼的鐐銬鎖在紅木柱子上,鐐銬鏈上串著枚電子表,顯示著刺眼的紅色數字:59:59。
“歡迎來到‘終極密室’第一關,江小姐。”機械合成音從隱藏在角落的音響里傳出,帶著失真的笑意,“規則很簡單:一小時內找到‘消失的兇手’,解開鐐銬。失敗的話——”
話音未落,舞臺兩側的幕布突然自動拉開,露出后臺的景象。那里立著一具穿著月白戲服的假人,胸口插著柄老式匕首,刀柄上鑲嵌的綠寶石在陰影里閃著幽光。假人腳下的地面是深褐色的,像浸透了干涸的血。
江昔念的指尖泛白。這場景太熟悉了——三年前,她作為法醫參與的最后一樁案子,死者就是這樣倒在廢棄的戲樓后臺,胸口插著同款匕首。而她,因為現場提取到的一枚帶血指紋與她的高度吻合,被貼上了“兇手”的標簽,吊銷執照,身敗名裂。
“全球直播已開啟,觀眾正在為你加油哦。”機械音再次響起,“友情提示:觀眾的打賞能幫你,也能送你上路。”
江昔念抬頭,看見穹頂角落藏著十幾個微型攝像頭,紅點閃爍,像蟄伏的獸眼。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不是來參賽的,是來復仇的。主辦方給她的匿名郵件里附了張照片,照片上是當年案發現場缺失的關鍵證物,郵件里說:“想知道真相,就來戲樓找。”
電子表跳到58:30時,鐐銬突然傳來一陣震動,側面彈出個小屏幕,顯示著直播彈幕的實時滾動:
“這女的看著好冷靜,是職業選手嗎?”
“聽說她是前法醫?三年前那個戲樓兇案的嫌疑人欸!”
“樓上的真的假的?那她豈不是來還原自己的作案現場?”
“打賞1000塊,給她來個‘驚喜’!”
彈幕刷過的瞬間,戲樓的燈光驟然熄滅。
黑暗像潮水般涌來,帶著刺骨的寒意。江昔念聽見身后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還有極輕的、像是有人踮著腳走路的聲音。她猛地回頭,什么也看不見,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在空曠的戲樓里回蕩。
“別裝神弄鬼。”她低聲說,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憤怒。三年來的委屈和不甘像毒藤一樣纏上心臟。
30秒后,燈光猛地亮起。
江昔念瞳孔驟縮。
后臺的假人不見了。
原本放著假人的位置,現在空蕩蕩的,只留下那柄匕首插在地上。而舞臺中央的道具架上,多了一件繡著牡丹的大紅戲服,衣擺處沾著幾片暗紅色的“血跡”,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彈幕瞬間炸開:
“臥槽!假人去哪了?!”
“剛才燈滅的時候我好像看到影子動了!”
“是機關吧?這戲樓肯定有暗格!”
“打賞5000,讓她看看戲服里有什么!”
隨著最后一條彈幕飄過,那件紅戲服突然自己動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穿了穿。江昔念的目光落在戲服領口——那里別著枚銀質領針,形狀是只銜著鑰匙的燕子。
是解開鐐銬的鑰匙?
她剛要邁步,突然瞥見電子表的屏幕。剛才還在滾動的彈幕里,有一條被標成了金色,格外顯眼:“提示:舞臺會轉,鏡子會騙你。”
江昔念的視線轉向舞臺。戲樓的舞臺是老式的木制結構,邊緣有圈磨損的痕跡,像是經常轉動。她想起剛才假人消失前,地面的深褐色區域比周圍略高一點,邊緣有細微的縫隙——那不是地面,是可以活動的蓋板。
“觀眾還挺貼心。”她扯了扯嘴角,開始觀察鐐銬。鎖芯是老式的圓柱形,需要特定的鑰匙才能打開,領針的形狀顯然不對。那戲服上的“血跡”就很可疑了,顏色太鮮艷,不像真血。
她嘗試著用指甲摳鐐銬的鎖孔,沒反應。電子表的時間跳到55:00,舞臺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伴隨著齒輪轉動的咔嗒聲。
江昔念抬頭,看見舞臺正在緩緩旋轉。原本對著后臺的一面轉了過去,露出背面的布景——那是一面巨大的穿衣鏡,邊緣鑲著繁復的雕花,鏡子里映出戲樓的全景,也映出了她被鎖住的身影。
等等。
鏡子里的她,手腕上的鐐銬是在左手。
可現實中,她的鐐銬明明鎖在右手。
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江昔念猛地回頭,鏡子里的“她”卻沒有動,只是對著她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鏡中“她”的身后,紅戲服不知何時被穿在了假人身上,假人手里握著那柄匕首,正慢慢走向鏡子。
“別看鏡子!”一條新的金色彈幕彈出,“那是雙面鏡!后面有人!”
江昔念猛地閉眼,再睜開時,鏡子里的幻象消失了。但舞臺的旋轉還在繼續,她清楚地看見,旋轉到第三圈時,舞臺邊緣與地面銜接的地方露出了一道黑縫——那里有個隱藏的暗格。
就在這時,紅戲服突然從道具架上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衣擺散開,露出里面縫著的一張紙條。
江昔念立刻朝紙條跑去,剛踏上舞臺,腳下突然傳來一陣失重感——她踩中了一塊活動踏板,身體猛地向下墜去!
千鈞一發之際,她伸手抓住了舞臺邊緣的木棱,指尖被磨得生疼。低頭看去,踏板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隱約能看見閃爍的金屬尖刺。
彈幕瘋狂刷屏:
“!!!嚇我一跳!”
“是觀眾打賞的‘干擾道具’!有人不想讓她找到線索!”
“快爬上來!暗格在二樓包廂!”
“剛才鏡子里的假人動了!它手里的匕首在反光!”
江昔念借力翻上舞臺,心臟狂跳。她沒時間看彈幕,目光被紅戲服里的紙條吸引。紙條上用毛筆寫著一行字:“鳳冠霞帔,藏于包廂,鏡花水月,皆是虛妄。”
包廂。
她抬頭看向二樓。戲樓的二樓有三間雕花包廂,中間那間的窗欞是鏤空的梅枝紋,此刻窗紙緊閉,看不清里面的情況。但剛才鏡子里的幻象,假人走向的正是那個方向。
電子表跳到50:00時,鐐銬再次震動,這次彈出的屏幕上顯示:“觀眾打賞觸發道具:紫外線燈。”
一道紫色的光束突然從穹頂射下,正好照在那件紅戲服上。原本暗紅色的“血跡”在紫光下發出刺眼的熒光,組成了一行字:“左三右四,叩響梅窗。”
江昔念立刻沖向二樓樓梯。樓梯是木制的,踩上去發出吱呀的響聲,在寂靜的戲樓里格外刺耳。她每上一級臺階,就感覺背后有目光在注視著她,那目光冰冷黏膩,像蛇的信子。
中間包廂的門是虛掩的,她按照提示,左手叩擊三下梅枝紋窗欞,右手叩擊四下。
咔嗒。
門內傳來輕微的響動。
江昔念推開門,一股濃烈的鐵銹味撲面而來。包廂里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面黃銅鏡,鏡面蒙著層灰。鏡子前的木架上,放著一頂鳳冠,珍珠流蘇垂落,擋住了后面的東西。
她走過去,輕輕撥開流蘇。
鳳冠后面是個暗格,里面放著一枚銅鑰匙,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個穿民國軍裝的男人,胸口別著的領針,正是紅戲服上那只銜鑰匙的燕子。
而男人的臉,與三年前戲樓兇案的死者,長得一模一樣。
江昔念拿起鑰匙,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時,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呼吸聲。
不是她的。
她猛地回頭,包廂的門不知何時關上了。鏡子里,她的身后站著個穿月白戲服的身影,胸口插著那柄綠寶石匕首,鮮血正順著戲服往下滴,在地上積成一灘暗紅。
是那具消失的假人。
假人的臉緩緩轉過來,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卻在對著鏡子里的她笑。
電子表的時間,跳到了49:00。
彈幕還在瘋狂滾動,沒人注意到,江昔念在看清假人臉的瞬間,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恐懼,而是了然——假人脖頸處的皮膚下,有塊凸起的形狀,像是藏著什么東西。
和三年前死者尸體的同一個位置,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