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了四個小時,終于駛入秦嶺深處的濃霧。手機信號早已消失,導航屏幕一片漆黑,唯有車頭燈劈開前方的白霧,照亮路邊叢生的荊棘——那些荊棘的枝條上,竟纏著細碎的青銅鏈,鏈節上刻著與古墓符文相似的紋路。
“吱呀——”
車剛停在青銅廟的石階下,廟門便無風自開。江昔念熄了火,摸出領針攥在手心。領針的銀質燕子在霧中泛著冷光,與檐角的銅鈴遙遙相對,仿佛在無聲呼應。
廟宇比照片上更顯破敗。朱紅的廟門斑駁脫漆,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質,門楣上“青銅廟”三個篆字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唯有每個字的筆畫末端,都刻著只展翅的燕子,與領針如出一轍。
她拾級而上,石階縫隙里長出的野草沾著晨露,踩上去濕滑冰冷。走到廟門處時,檐角的銅鈴突然無風自動,發出“叮鈴”脆響,聲音里竟夾雜著細微的齒輪轉動聲——和戲樓旋轉舞臺的機關聲一模一樣。
廟內彌漫著潮濕的霉味,混著淡淡的檀香。正中的神龕空著,供桌積著厚厚的灰,唯有桌案中央刻著個凹槽,形狀恰好能放下那枚銀燕領針。
江昔念剛將領針嵌入凹槽,供桌突然震動起來。桌面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底下的暗格,暗格里躺著一卷泛黃的竹簡,用青銅環捆著,環上刻著“子丑寅卯”四字,正是古墓壁畫中玉佩上的地支。
“嘩啦——”
竹簡展開的瞬間,廟外的濃霧突然涌了進來,在地面聚成漩渦。江昔念低頭去看竹簡上的文字,那些蝌蚪狀的古文在她眼中漸漸清晰——竟是千年前一位方士的手記。
“……取尸花根,融以活人血,鑄青銅為器,可藏魂魄于其中……第七人乃至陰之體,合花之精魄,成則永生,敗則為祟……”
手記里反復提到“第七人”,字跡在提及這個詞時格外潦草,仿佛書寫者正處于極度的恐懼中。而竹簡最后一頁,畫著幅祭祀圖:七個披麻戴孝的人跪在青銅鼎前,鼎中插著株開滿白花的植物,鼎下的火焰里,隱約能看到只燕子的影子。
“原來如此。”江昔念指尖劃過“至陰之體”四字,突然想起張教授的話——他說她的基因比守墓人更穩定。難道她就是手記里的“第七人”?
“叮鈴——”
又一陣銅鈴聲響起,這次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江昔念抬頭,看見神龕后的墻壁上,不知何時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正順著磚縫流淌,在地面匯成尸花的形狀。
而供桌的陰影里,緩緩站起個身影。那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道袍,腰間系著塊青銅佩,佩上的燕子紋路與領針完全吻合。他轉過身,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左眼角有顆朱砂痣——正是越野車駕駛座上的那個“守廟人”。
“你終于來了,第七人。”守廟人的聲音像風吹過青銅鈴,“千年前,方士用他的七個弟子做實驗,最后一個弟子逃了出來,留下這枚領針,說要等真正能終結輪回的人。”
他指向墻壁上的血花:“張教授只是個拙劣的模仿者。真正的尸花母株,就在這廟底的地宮。他以為用現代科技能復刻永生,卻不知這根本不是實驗,是詛咒。”
江昔念突然注意到守廟人的手腕——那里有圈極淡的青痕,與三年前“死者”手腕上的銬痕如出一轍。
“你也是實驗體?”
守廟人笑了,眼角的朱砂痣在昏暗里跳動:“我是守墓人的師父,也是第一個從地宮里爬出來的‘失敗品’。你手里的竹簡,是方士的詛咒錄,每激活一次,就會有新的實驗者被吸引來,就像飛蛾撲火。”
他突然扯開道袍的領口,露出鎖骨處的鱗片——那些鱗片比守墓人的更細密,在皮膚下隱隱發光,“看到了嗎?這就是永生的代價。現在,輪到你選了:用領針打開地宮,毀掉母株,詛咒終結,但你會和我們一樣,慢慢變成怪物;或者轉身離開,讓下一個‘第七人’來承受這一切。”
墻壁上的血花越聚越多,開始散發出甜膩的香氣——是尸花的花粉!江昔念屏住呼吸,后退半步,撞在供桌上。暗格里的竹簡突然自燃起來,火光中,最后那幅祭祀圖上的七個弟子,臉都變成了她的模樣。
“選吧,江法醫。”守廟人舉起青銅佩,佩上的燕子與她手心的領針產生共鳴,發出尖銳的嗡鳴,“觀眾們還在看著呢——這次,他們的打賞是‘永生’還是‘毀滅’?”
江昔念猛地抬頭,看見廟梁上藏著微型攝像頭,紅點在霧中閃爍,像極了戲樓穹頂的獸眼。原來這場“隱藏關卡”,依舊在直播。
她握緊領針,突然想起總控制室里那個籠子里的人——他明知會被電流吞噬,還是選擇了撞向電網。那些被稱作“怪物”的實驗體,早已用行動告訴了她答案。
“我選第三種。”江昔念將領針狠狠刺入供桌的凹槽深處,“詛咒不是用來承受的,是用來打破的。”
“咔嚓!”
領針沒入的瞬間,整個廟宇劇烈搖晃。神龕后的墻壁轟然倒塌,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地宮入口,一股寒氣噴涌而出,帶著無數細碎的低語,像是千年前的亡魂在哭嚎。
守廟人看著她,突然笑了,眼角的朱砂痣漸漸褪去:“看來,方士算錯了。第七人不是來獻祭的,是來送葬的。”
他將青銅佩拋給江昔念:“這是地宮的鑰匙。記住,母株的根須纏著方士的魂魄,他會用你最恐懼的幻象攔你。”
江昔念接住青銅佩,轉身沖向地宮。身后的守廟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鱗片從他身上簌簌脫落,落在地上化作青銅粉。
“告訴外面的‘觀眾’,”他的聲音在霧氣中漸漸消散,“這場直播,該收場了。”
地宮入口的石階盤旋向下,壁上嵌著的青銅燈自動亮起,照亮兩側的壁畫——上面畫著方士培育尸花的過程:他將弟子們的血滴入土壤,看著白色的花朵從尸骨堆里鉆出,花瓣上浮現出弟子們痛苦的臉。
江昔念握緊青銅佩,每向下走一步,手心的領針就燙一分。她知道,真正的終局,就在這地宮深處。而那些隱藏在屏幕后的“觀眾”,無論他們是誰,都終將看到這場跨越千年的詛咒,如何被親手斬斷。
青銅燈的光芒突然搖曳,壁畫上的人臉開始轉動,齊齊看向她的方向,嘴唇翕動著,吐出同一個名字:
“江昔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