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死寂一片，官員們面若苦色，噤若寒蟬。村民代表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連頭都不敢抬。

“看來，”蕭珩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平淡依舊，卻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盤，帶著刺骨的寒意，“驛卒的腿腳，比張里正的記性更靠不住。”

無形的冰霜瞬間凍結了整個祠堂的空氣。

鳳熒抱著手臂，斜斜地倚靠在祠堂里一根掉漆嚴重、露出里面原木的廊柱上。她冷眼看著這場“病秧子王爺審糊涂官”的戲碼，看著蕭珩僅憑三言兩語和一塊破布，就將一個里正徹底打入深淵。那蒼白病弱的外殼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和洞察人心的冰冷，讓她心頭那點被壓制下去的怒意和驚疑再次翻涌起來。

呵，裝得挺像那么回事！

她低頭，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暗金色的符文鎖鏈依舊纏繞著，滾燙的溫度并未消退，鎖鏈表面流轉的幽光似乎更加靈動、深邃了一些，正無聲地、貪婪地汲取著祠堂里彌漫的各種負面氣息。官員的恐懼、村民的絕望、張成的崩潰，甚至還有那絲絲縷縷從外面飄進來、尚未完全散盡的邪穢氣息！

這東西，像個活著的饕餮！

鳳熒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很好。戲唱完了，該輪到姑奶奶跟你算算總賬了！

祠堂里的低氣壓幾乎要凝成水珠滴落。石青如同最忠誠的影子，沉默地侍立在蕭珩身側，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全場，確保沒有任何人能威脅到那看似虛弱、實則掌控著生殺予奪的身影。

蕭珩似乎有些倦了，微微闔上眼，靠在吱呀作響的太師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在粗麻布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極輕的“篤、篤”聲，如同敲在每個人的心尖上。他在等，等縣衙的反應，或者等某個按捺不住的存在露出馬腳。

果然跳出來了。

“王爺。”

一個清亮、卻帶著明顯壓抑著怒意的聲音，打破了祠堂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聲音來源。那個倚著廊柱、一身紅衣、眉宇間帶著桀驁不馴的少女身上。

鳳熒站直了身體，不再倚靠廊柱。她一步步走到祠堂中央，無視了地上癱軟的張成，也無視了石青瞬間變得凌厲警惕的目光。她的視線，如同燒紅的烙鐵，直直地、毫不避諱地釘在太師椅上那個閉目養神的蒼白男人臉上。

“戲演完了？”鳳熒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祠堂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王爺這病，來得快，去得也挺快？裝得一手好柔弱啊？”

石青的刀柄瞬間握緊，眼神如刀！張成等人更是嚇得魂飛天外，這女子竟敢如此對攝政王說話？！

蕭珩敲擊粗麻布的指尖微微一頓。

鳳熒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步步緊逼，赤金色的瞳孔里怒火燃燒：“行！您權傾朝野，手段通天，裝病是情趣，小女子管不著！”她猛地抬起手腕，將那流轉著幽光的符文鎖鏈亮在蕭珩面前，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質問的銳利：

“那這個呢？！這鬼東西到底是什么？憑什么能鎖我靈力？！還有！”她的聲音如同連珠炮，每一個字都帶著火星，“你一個凡間的王爺，怎會知道我的來處？！還有靈果失竊？！怎么會一眼認出我的來歷？！還有你那咳出來的、帶著星屑的血！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她一口氣問完，胸膛微微起伏，赤金色的眼眸死死盯著蕭珩，等待著他的回答，或者說，等待著他的謊言！

祠堂里一片死寂。連屋外的雨聲似乎都小了些。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石青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只要蕭珩一個眼神……

蕭珩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沒有預想中的怒意，也沒有被冒犯的冰冷。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近乎漠然。他看著眼前如同炸毛小鳳凰般的鳳熒，看著她手腕上那灼灼發光的符文鎖鏈，蒼白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弧度，極淡，極淺。

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能把人氣死的了然。

“風姑娘，”他開口，聲音依舊沙啞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特的、慢條斯理的腔調，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你的問題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