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蔫冰冷的尸體躺在腐葉間,褪去異化的臉殘留著無聲的痛苦。林間空地的死寂,被風吹過樹梢的嗚咽和蕭珩壓抑的喘息聲打破。
鳳熒腕間符文鎖鏈的灼燙感,如同冰冷的磁石,死死吸附在李老蔫心臟的位置。“嘖,陰魂不散。”她低咒一聲,壓下心頭的不適,半蹲下去。指尖一縷凝練的赤金火線無聲探出,帶著精準的控制力,如最鋒利的手術刀,劃開僵硬的胸膛皮肉。一股混雜著星辰陰寒的腐敗氣味彌漫開來。
火線探入心室,纏繞住一個堅硬的異物,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
啪嗒。
一塊約莫拇指大小、形狀不規則的暗紅色骨頭碎片落在鋪開的布帕上。觸手竟帶著一絲奇異的溫潤感,與周圍的冰冷格格不入。骨頭表面布滿天然形成的火焰狀紋路,微弱卻頑強的暖意在其中流轉。
然而,骨片核心處,一粒米粒大小、幽藍深邃的星辰碎屑如同毒瘤般嵌入,冰冷的幽藍光芒正沿著火焰紋路緩慢侵蝕,貪婪地吞噬著那點暖意。
“這什么鬼東西?”鳳熒捏起骨片,赤金色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著,指尖傳來冰火交織的奇異觸感,“看著像骨頭,摸著倒像暖玉,里面還凍著顆‘冰疙瘩’?這守林人心臟里長這玩意兒?”她抬眼,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直射向旁邊扶著樹干、臉色依舊蒼白的蕭珩,“喂,病秧子,你見多識廣,給瞧瞧?”
蕭珩被那聲清脆的“病秧子”叫得眉尖極輕地蹙了半分。他緩步走近,目光落在骨片上,深邃的眼眸里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修長蒼白的手指伸向骨片,動作帶著獨有的謹慎優雅,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那幽藍碎屑時微微停滯,轉而拂過骨片邊緣那火焰狀的天然紋路。
“非金非玉,卻蘊含一股極其精純古老的火行本源氣息。”他開口,聲音因虛弱而略顯低啞,卻字字清晰,“應是某種強大火屬妖族核心部位的遺骨碎片。這火焰紋路,是其血脈力量的烙印。”
他指尖點了點骨片邊緣一處極其細微的、像是被利爪撕裂的簡化火焰圖騰刻痕,“這印記,或代表身份,或為某種誓約標記。至于這星辰碎屑……”目光掃過那幽藍的核心,眉頭微蹙,“是后來強行嵌入的‘毒’,在侵蝕這遺骨最后的本源。”
“火屬妖族?遺骨?還被人強行塞了顆‘毒瘤’?”鳳熒挑眉,晃了晃手中的骨片,赤金色的瞳孔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蕭珩,我發現你懂得可真多啊?比我們鳳凰谷最老的老學究還像本活字典。之前在牛家集,你一眼看穿‘哭聲’是餌;現在對著塊爛骨頭,又能說出這么多門道……”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身體微微前傾,帶著點咄咄逼人的審視,“你之前可一直沒回答我,你一個‘深居簡出’、‘體弱多病’的凡間公子哥兒,打哪兒學來這么多稀奇古怪的知識?總不會……是夢里有個神仙老爺爺教的吧?”
她這番話問得又快又刁鉆,帶著明顯的調侃和深究,清澈的眸子緊緊盯著蕭珩的臉,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蕭珩顯然沒料到鳳熒會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再次舊事重提。他蒼白的臉上表情有瞬間的凝滯,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掠過一絲極快的、類似于“被噎住”的無奈。他下意識地抬手掩唇,發出一連串壓抑的低咳,蒼白的臉頰因咳嗽泛起一絲異樣的潮紅,仿佛被戳中了什么隱秘又無法言說的痛處。
“咳……咳咳……”他咳得微微彎下腰,寬大的天青色衣袖掩住了大半張臉,聲音透過衣袖傳來,帶著咳嗽的破碎感,更顯虛弱,“風……鳳熒……你……咳咳……你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些……世間典籍浩如煙海,前人……咳咳……前人所錄奇聞異事,不過……不過是閑暇時隨手翻閱罷了……”這解釋蒼白無力,甚至帶著點狼狽的搪塞。
石青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抽,想插話又不敢。
鳳熒看著蕭珩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樣,又聽著他那毫無說服力的解釋,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小狐貍般的笑意。她掂了掂手里的妖骨碎片:“哦?隨手翻閱就能懂這么多?那您這‘閑暇’可真夠博學的。”她不再追問,但那眼神分明寫著“我信你個鬼”。
就在她還想再揶揄兩句時——
那嵌在妖骨碎片中的星辰碎屑,幽藍光芒驟然劇烈閃爍!一股冰冷混亂的精神沖擊猛地刺向手持骨片的鳳熒!
在鳳熒猝不及防間,無數破碎、扭曲、充滿痛苦與毀滅的畫面強行沖去入腦海。
燃燒的火焰被污穢冰藍洞穿、墜落,一個模糊卻散發著恐怖熱力的巨大身影在幽藍光芒中無聲咆哮掙扎。最后是刺目的赤紅與死寂的冰藍瘋狂交織湮滅的恐怖景象,如同將靈魂投入了冰火地獄的磨盤。
沖擊來得快,去得也快。鳳熒臉色微白,急促喘息,赤金色的眼眸中殘留著驚悸:“混亂與毀滅,一片冰火交織的絕地,非常危險,這鬼東西在瘋狂指向那里。”她沒說出“求救”,只強調了感應到的恐怖和方位,同時將骨片像燙手山芋一樣丟回布帕上。
蕭珩的咳嗽終于暫歇,他放下掩唇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唇色更淡了幾分。他看著鳳熒略顯蒼白的臉和丟開的骨片,深邃的眼眸中那絲狼狽褪去,重新被凝重取代。他望向西北方那氣息混亂的天空,緩緩搖頭:“那地方絕非善地,以你我現在的狀態,十死無生。”
他轉向石青,果斷下令,“帶上這塊骨片。回鎮,讓張屠戶帶路,召集獵戶青壯封鎖后山,任何人不得再進。厚葬此人,撫恤其兄。”
“是!”石青立刻應道,小心包裹好骨片,扛起李老蔫尸身,擔憂地看了兩人一眼,迅速離去。
空地只剩下兩人。
鳳熒揉了揉還有些刺痛的太陽穴,沒好氣地瞪著蕭珩:“喂,病秧子,下次有這種‘燙手’的東西,提前吱一聲行不行?”語氣帶著劫后余生的抱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后怕。
蕭珩沒理會她的抱怨,目光銳利地掃過空地邊緣一叢被踩踏得凌亂的灌木。他緩步走過去,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撥開枝葉,從濕潤的泥土里,捻起了一小撮……在斑駁陽光下閃爍著柔和月華光澤的銀白色毛發。
那毛發柔韌光亮,絕非野獸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