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門口的風有點大,吹得蘇晚的頭發亂了幾縷。她攥著剛到手的紅本本,指尖幾乎要嵌進紙頁里——照片上的兩個人挨得很近,沈知衍面無表情,她則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地址發你手機上了。”沈知衍收起自己的那本,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今晚搬過去。”
蘇晚抬頭看他。陽光落在他額角的紗布上,映出一點淺淡的白。這三天他恢復得很快,只是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絲毫未減。
“我工作室還有事,晚點……”
“林舟會去幫你收拾東西。”他打斷她,像是早已安排好一切,“你的設計工具可以帶去,別弄亂公共區域就行。”
蘇晚皺眉:“沈先生,協議里說互不干涉。”
“這是同居基本規則。”沈知衍看著她,眼神里沒什么情緒,“我的公寓不養閑人,但也容不下混亂。”
說完,他轉身鉆進了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沒再給她反駁的機會。
蘇晚站在原地,看著車子匯入車流,突然覺得手里的紅本本燙得嚇人。她拿出手機,點開林舟發來的地址——市中心最昂貴的江景公寓,和她那間堆滿碎瓷的舊工作室簡直是兩個世界。
搬家比想象中快。林舟帶了兩個保鏢,動作麻利地將她的東西打包,連她放在窗臺上那盆快枯萎的多肉都沒落下。蘇晚跟在后面,看著自己那些帶著生活痕跡的物件被小心翼翼地搬進電梯,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
沈知衍的公寓在頂層,打開門的瞬間,蘇晚愣住了。
極簡到近乎空曠。黑白灰的主色調,家具線條冷硬,地板擦得能反光,連陽臺上的綠植都修剪得一絲不茍,透著精心打理過的疏離感。
“這邊是客房,以后你住這里。”沈知衍指著主臥旁邊的房間,“衣帽間分了一半給你,生活用品林舟都備齊了,缺什么自己買,記我賬上。”
蘇晚走進客房,面積不算小,帶一個獨立衛浴,只是和外面一樣,白得晃眼。她的箱子堆在墻角,和這里的風格格格不入。
“還有,”沈知衍靠在門框上,像在宣讀條款,“晚上十點后保持安靜,公共區域禁止吃帶氣味的食物,我的書房和主臥,非請勿入。”
“那我的工作室呢?”蘇晚反問,“我經常要熬夜改設計稿,可能會有聲音。”
“陽臺隔出了一個小房間,林舟已經幫你裝了隔音板。”他頓了頓,補充道,“別把瓷片弄得到處都是。”
蘇晚心里一動。她從沒說過自己需要專門的工作區,他卻注意到了她那些打包好的瓷片箱子。
正想說點什么,沈知衍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轉身走到客廳接電話。
“嗯,知道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聽不出情緒,“我會帶她回去。”
掛了電話,他對蘇晚說:“周六跟我回老宅吃飯,我奶奶想見你。”
“協議里說,只在必要場合……”
“我奶奶不算‘必要場合’?”沈知衍挑眉,語氣里帶了點嘲諷,“還是說,蘇小姐想剛簽完協議就違約?”
蘇晚抿緊唇。她知道這是躲不過的,假結婚總要演得像點樣子。
“我知道了。”她低頭開始拆箱子,將一摞設計稿擺在書桌上,“還有別的規則嗎?一次性說完吧。”
沈知衍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松松地扎在腦后,露出一段纖細的脖頸。陽光透過落地窗落在她身上,竟讓這冷硬的房間多了點煙火氣。
他沉默了幾秒,轉身離開:“沒了。”
晚上七點,蘇晚終于把自己的小空間收拾出了模樣。她在墻上貼了幾張設計草圖,書桌上擺上瓷片和工具,角落里放了那盆多肉,瞬間有了點工作室的味道。
肚子餓得咕咕叫,她才想起自己一天沒吃東西。走出房間,看見沈知衍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文件,面前的茶幾上放著一份沒動過的外賣。
“林舟訂多了一份,你吃吧。”他頭也沒抬。
蘇晚走過去,是她喜歡的那家粥鋪。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下打開了盒子。
“謝謝。”
沈知衍沒回應,翻文件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
蘇晚小口喝著粥,眼角的余光瞥見他文件上的字——似乎是沈氏集團的某個合作項目。她想起尋找生母的事,養母說過,當年母親離開前,好像就在和沈氏旗下的公司合作。
“沈氏……幾年前是不是和一家做陶瓷出口的公司合作過?”她忍不住問。
沈知衍抬眼,眼神里帶著審視:“你問這個做什么?”
“沒什么,”蘇晚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在意,“我是做設計的,對這些有點興趣。”
他盯著她看了幾秒,沒再追問,只是淡淡道:“沈氏合作的公司很多,我記不清。”
氣氛又冷了下來。蘇晚加快了喝粥的速度,想趕緊回房間。
這時,她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亮了,是醫院發來的消息,說養母的情況穩定了些。她松了口氣,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點笑意。
抬眼時,正好對上沈知衍的目光。他不知什么時候放下了文件,正看著她,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像結了冰的湖面下藏著的暗流。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先移開了視線,重新拿起文件:“吃完把盒子扔掉。”
蘇晚“哦”了一聲,心里卻莫名亂了節奏。她收拾好東西起身,走到客房門口時,聽見他低聲說了一句:
“你母親的事,林舟會跟進。”
她腳步一頓,沒回頭,輕輕帶上了門。
房間里,蘇晚靠在門后,摸著發燙的耳垂。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明明滅滅,像她此刻亂糟糟的心緒。
她拿出那個舊相框,照片上的小男孩背對著鏡頭,手里攥著半塊糖。小時候孤兒院的老師說,那天有戶人家來領養,她被帶去見院長時,這個小男孩偷偷把糖塞給了她,說“甜的,不苦”。
后來她被養母接走,再也沒見過他。
蘇晚摩挲著照片邊緣,突然想起沈知衍額角的傷疤,想起他看她時偶爾閃過的復雜眼神。
不可能的。她搖搖頭,把相框放回抽屜。
他是高高在上的沈氏繼承人,她是被棄養的設計師,現在不過是契約關系。他們之間,除了那本紅本本,再無其他。
只是那晚的夢里,她又回到了孤兒院門口,那個遞糖的小男孩轉過身,臉上卻模糊一片,像被雨水打濕的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