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時已近深夜。沈知衍徑直走進書房，關門前丟了句“明天早上九點有個酒會，穿林舟準備的禮服”。

蘇晚站在客廳，看著緊閉的書房門，莫名覺得那扇門像道無形的墻，把他和她隔在兩個世界。

第二天的禮服是條香檳色長裙，剪裁得體，襯得她膚色白皙。林舟還特意安排了化妝師上門，化了個淡妝，將她原本隨意的長發(fā)挽成溫婉的發(fā)髻。

蘇晚對著鏡子轉(zhuǎn)了圈，有些陌生。她平時要么是沾滿瓷粉的舊T恤，要么是簡單的襯衫牛仔褲，這樣精致的打扮，讓她想起小時候被養(yǎng)母帶去拍證件照的場景——別扭，卻又帶著點隱秘的期待。

“走吧。”沈知衍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他穿了套深色西裝，沒打領帶，領口隨意地敞開兩顆扣子，少了幾分平日的疏離，多了點漫不經(jīng)心的貴氣。他看到蘇晚時，眼神頓了半秒，隨即恢復如常：“還行。”

蘇晚扯了扯裙擺：“應付場面而已，不用太較真。”

他沒反駁，轉(zhuǎn)身率先出門。

酒會設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水晶燈璀璨奪目，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蘇晚跟在沈知衍身邊，像個提線木偶，機械地笑著，應付著各路寒暄。

“沈總，這位就是沈太太吧？真是郎才女貌啊。”一個發(fā)福的中年男人舉著酒杯湊過來，眼神在蘇晚身上打轉(zhuǎn)。

沈知衍不動聲色地將她往身后帶了帶，語氣平淡：“王總過獎了。”

簡短的對話，卻讓蘇晚心里微微一動。她能感覺到他指尖無意間碰到她后背時的溫度，很輕，卻帶著種莫名的安全感。

江若彤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端著兩杯香檳，笑容明艷：“知衍，蘇小姐，我爸想跟你聊聊合作的事。”

沈知衍接過香檳遞給蘇晚，對江若彤點了點頭：“走吧。”

蘇晚跟在他們身后，看著江若彤自然地和沈知衍說著什么，兩人站在一起，確實像外界眼中的天造地設。她低頭抿了口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有點澀。

“蘇小姐好像不太習慣這種場合？”江若彤突然回頭，笑意盈盈，“其實多來幾次就好了，以后你作為沈太太，這些都是免不了的。”

“可能吧。”蘇晚淡淡回應，“我還是更喜歡待在工作室。”

“設計固然重要，但知衍需要的是能在社交場上幫他的伴侶。”江若彤語氣溫柔，話里卻帶著刺，“蘇小姐總不能一直躲在工作室里吧？”

蘇晚正要反駁，沈知衍突然開口：“我太太做什么，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他語氣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江若彤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自然：“我只是覺得，蘇小姐這么好的條件，不該埋沒了。”

“多謝關心。”沈知衍沒再理她，轉(zhuǎn)向蘇晚，“這里太吵，你去那邊坐會兒。”

蘇晚點點頭，如蒙大赦地走到角落的沙發(fā)坐下。她看著沈知衍和江父交談，他從容應對，游刃有余，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原來冷漠只是他的保護色，在需要的時候，他可以比誰都耀眼。

不知坐了多久，蘇晚覺得有些悶，起身想去露臺透透氣。剛走到走廊，就聽到兩個女人在低聲說話。

“……聽說了嗎？沈總這次結(jié)婚太突然了，之前明明和江小姐都快訂婚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這個蘇小姐用了什么手段……你看她那樣子，哪配得上沈總？”

“就是，聽說她還是個孤兒，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后面的話，蘇晚沒再聽下去。她轉(zhuǎn)身想走，卻不小心撞到了走廊的花瓶，陶瓷碎裂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那兩個女人嚇了一跳，看到是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匆匆離開了。

蘇晚看著地上的碎片，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她蹲下身，下意識地想把碎片撿起來——就像在工作室里做的那樣。

“別動。”一只手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蘇晚抬頭，看到沈知衍站在面前，眉頭緊鎖。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撿起碎片，動作竟意外地輕柔。

“手沒割到吧？”他問，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蘇晚搖搖頭，看著他把碎片放進旁邊的垃圾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跟你沒關系。”他站起身，拉了她一把，“回去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車窗外的霓虹在沈知衍臉上明明滅滅，蘇晚突然想起剛才那兩個女人的話，鬼使神差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配不上你？”

沈知衍轉(zhuǎn)頭看她，眼神深邃：“在你心里，婚姻是用‘配不配’來衡量的？”

“不是嗎？”蘇晚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沈氏繼承人，我是孤兒，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蘇晚，”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語氣很認真，“我見過太多門當戶對的婚姻，內(nèi)里早就爛透了。比起那些，我更討厭虛偽的標簽。”

蘇晚愣住，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總是冷冰冰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了點溫度，像冬夜里微弱的星火。

“而且，”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你比那些只會說閑話的女人有趣多了。”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移開視線，看向窗外：“油嘴滑舌。”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暖了一下。

回到公寓，蘇晚換了衣服，忍不住去了陽臺的工作區(qū)。白天被打斷的設計稿還攤在桌上，是一只破碎的青花瓷瓶，她正試著用金漆勾勒裂痕的走向。

沈知衍端著兩杯牛奶走了進來，靠在門框上看她工作。

“還不睡？”

“馬上就好。”蘇晚專注地畫著，“這是客戶寄來的瓶子，說是他奶奶的遺物，不小心摔碎了，想修復好留個念想。”

沈知衍走過來，目光落在設計稿上：“裂痕的走向……像條河。”

蘇晚愣了一下，仔細一看，還真有點像。她笑了笑：“你不說我還沒發(fā)現(xiàn)。”

他拿起旁邊一塊碎瓷片，指尖輕輕摩挲著斷口：“小時候，我也摔碎過奶奶的一個花瓶，嚇得躲在衣柜里不敢出來。”

蘇晚驚訝地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小時候的事。

“后來呢？”

“后來被找到了，挨了頓打。”他語氣平淡，像在說別人的事，“但我更怕的是，奶奶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說‘你怎么連個瓶子都看不好’。”

蘇晚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打碎孤兒院的碗，被院長罰站的場景，那種害怕犯錯、害怕被嫌棄的心情，她太懂了。

“其實，”她輕聲說，“有時候犯錯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緊張了。”

沈知衍抬眼，對上她的目光。那一刻，他們之間好像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那些深藏心底的不安和脆弱，像兩滴水，悄無聲息地融在了一起。

他把牛奶遞給她：“涼了就不好喝了。”

蘇晚接過牛奶，指尖碰到他的，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了手。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牛奶香，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蘇晚低頭喝著牛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也許，他們真的有那么一點點相似。

也許，這場荒唐的契約，并不全是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