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霓虹漸次模糊,沈知衍的聲音像浸過溫水的棉線,輕輕落在蘇晚耳側:“那時候你總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裙,辮子上系著紅繩。”
蘇晚的指尖猛地收緊,旗袍的盤扣硌在掌心。她想起孤兒院那棵老槐樹,樹下的石桌上總擺著半塊水果糖,玻璃糖紙在陽光下閃著彩光,像極了此刻沈知衍眼底的細碎光芒。
“你總說糖是甜的,日子也會甜的。”沈知衍轉動方向盤,車拐進熟悉的老街,“后來我被接走那天,你把整顆糖塞給我,說等我回來分你半塊。”
工作室的燈還亮著,父親坐在藤椅上翻舊相冊,見他們回來便揚了揚手里的照片:“剛找到的,你小時候在孤兒院門口的樣子。”照片里的小女孩扎著羊角辮,手里攥著顆糖,正踮腳往鐵門里看,門后隱約有個小男孩的衣角。
沈知衍的目光在照片上凝了許久,忽然從西裝內袋里摸出個小盒子,打開是半塊已經融化又凝固的糖,裹著褪色的玻璃紙:“一直帶在身上。”
蘇晚的眼眶忽然發熱。原來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碎片,從沒有真正消失,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被溫柔地拾起,重新拼合。
次日清晨,工作室來了位不速之客。老太太拄著拐杖,鬢角花白,手里捧著個鐵皮餅干盒,見到蘇晚便顫巍巍地打開:“我是孤兒院以前的護工李奶奶,聽說你在找過去的事?”
盒子里裝著泛黃的登記冊,還有幾封沒寄出的信。李奶奶指著登記冊上的名字:“你生母當年把你送來時,留了塊青花玉佩,說是等你長大了就來取。后來沈先生的父親來孤兒院捐錢,見過那塊玉佩,還特意問過你的情況。”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您知道我生母的下落?”
“她當年身體不好,”李奶奶嘆了口氣,“臨走前托我把這個交給你。”她遞過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跡娟秀,邊角已經磨損,“說要是找不著她,就看看這信。”
信里夾著半塊青花玉佩,紋路竟與案上那明代殘片的纏枝紋隱隱相合。信紙上的字跡洇著水痕,只寫了一句話:“囡囡,娘對不起你,愿你此后的日子,如糖似蜜。”
沈知衍站在一旁,指尖拂過那半塊玉佩,忽然道:“我父親書房里有個錦盒,里面也放著半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正說著,周明軒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修復展的最終方案,見到李奶奶便笑著打招呼:“李奶奶,您怎么來了?”
“明軒這孩子,”李奶奶拉著他的手,“當年總跟著他爸媽來孤兒院做義工,和晚晚小時候最親。”
周明軒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鏡片后的眼神暗了暗:“我也是剛知道李奶奶有線索,特意趕過來的。”他看向蘇晚,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悵然,“原來你們……早就認識。”
沈知衍不動聲色地將蘇晚護在身側,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無聲地說“有我在”。
這時,沈知衍的手機響了,是助理慌張的聲音:“沈總,不好了,網上突然爆出您和蘇小姐的協議婚姻,還有人說蘇小姐接近您是為了沈氏的財產,江小姐那邊……”
蘇晚的心一沉,抬頭便見沈知衍的臉色冷了下來:“查清楚是誰放的消息。”掛了電話,他看向蘇晚,目光堅定,“別擔心,我會處理。”
李奶奶忽然道:“我知道是誰干的。”她從餅干盒里拿出張照片,是江若彤前幾日去孤兒院的樣子,“她向我打聽你和沈先生小時候的事,還問起那塊玉佩,我說不知道,她就把這個留在了院里。”
照片背面粘著張紙條,是江若彤的字跡:“把這些‘證據’交給媒體,好處少不了你的。”
周明軒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江若彤太過分了。”他看向沈知衍,“需要我幫忙嗎?我認識幾家媒體的主編。”
沈知衍搖頭,目光落在蘇晚身上:“不用。有些事,該攤開來說清楚了。”他拿起那半塊糖,“二十年前沒說出口的話,二十年后,總該讓她聽見。”
李奶奶看著他們,忽然笑了:“當年就覺得你們倆投緣,一個總把糖分給對方,一個總把最好的玩具留給對方。”她拄著拐杖起身,“我這老婆子就不打擾了,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好好處理。”
送走李奶奶,工作室里靜了下來。陽光透過窗欞,在登記冊上投下暖黃的光斑,半塊青花玉佩躺在信紙上,與沈知衍帶來的那半塊糖遙遙相對。
蘇晚忽然想起沈知衍鋦在瓷壺上的那枚纏枝紋釘,想起他在金繕圖上畫的銀杏葉脈,原來所有的靠近都不是偶然,那些藏在細節里的溫柔,早就在時光里埋下了伏筆。
“修復展照常辦。”沈知衍拿起那份被遺忘的展方案,“我會以沈氏總裁的身份,正式向媒體介紹我的妻子,蘇晚。”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鄭重,“不是協議里的,是我沈知衍想共度一生的人。”
周明軒看著他們相握的手,忽然笑了笑,將方案放在桌上:“展柜的燈光我再調調,一定讓你的瓷器,和你的故事,都亮起來。”轉身離開時,他輕輕帶上了門,把空間留給了這對終于找回彼此的人。
案上的明代青花殘片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沈知衍拿起筆,在金繕圖上補了最后一筆金線,恰好與舊痕嚴絲合縫。蘇晚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忽然明白,最好的修復從不是復刻過去,而是帶著所有的舊痕與新傷,勇敢地走向彼此,讓那些錯過的時光,都化作往后歲月里,甜得化不開的余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