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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檸醒十分

第四章:墜入緯度

沒有預料中的劇痛,也沒有徹底的虛無。當蘇青檸放棄抵抗,任由那句“帶我走”消散在意識邊緣后,她感覺自己仿佛跌入了一片粘稠、溫暖的液體。不是水,更像是某種……流動的光?或者純粹的能量?四周不再是公寓冰冷的天花板,而是無邊無際、變幻莫測的混沌。

這里沒有上下左右之分,沒有時間的線性流逝感。無數細碎的光點在她“周圍”(如果這個概念還存在的話)懸浮、游弋、碰撞,像宇宙初生時的星塵。它們并非靜止,而是以某種無法理解的韻律脈動著,時而匯聚成短暫流淌的光帶,時而散開如細碎的螢火。空氣中(如果這也能稱為空氣)彌漫著一種奇特的嗡鳴,低沉而恒定,像是億萬種思緒交織成的背景音。

這不是她童年夢境中任何熟悉的場景。沒有森林的壓迫,沒有墜落的失重,沒有廢墟的低語。這里更……抽象,更宏大,也更純粹。蘇青檸殘留的意識像一片微小的葉子,在這片浩瀚的意識之海中隨波逐流。最初的混沌和迷茫漸漸退去,一種奇異的平靜籠罩了她。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軒景舟冷漠的話語、十年信仰崩塌的絕望,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絕了,變得遙遠而模糊,不再能直接灼傷她的靈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抽離感。

她開始嘗試“觀察”。在這個維度里,“看”并非依賴眼睛,而是一種全然的感知。她的意識觸碰到一個緩慢旋轉的、由無數細小光點組成的漩渦。剎那間,龐雜的信息洪流涌入她的感知——不是圖像或聲音,而是濃縮的情感、破碎的記憶片段、強烈的渴望和深沉的失落。這是一個陌生意識某個瞬間的強烈爆發。她慌忙“移開”,像被燙到一樣。

接著,她“看”向一條流淌的、散發著柔和藍光的能量流。靠近時,她感知到的是寧靜、專注和創造的喜悅,持續而穩定,像一條平和的小溪。她好奇地讓意識更貼近一些,仿佛能“聽”到溪水潺潺的低語,是關于對某種技藝孜孜不倦的追求。

就在她逐漸適應著這種奇特的感知方式,像初生的嬰兒探索著全新的感官世界時,她的意識無意識地掃過一片相對黯淡的區域。那里懸浮著一個微弱、閃爍不定、邊緣纏繞著灰色霧氣的光點。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攫住了她。

她凝聚起全部的意識,小心翼翼地“靠近”。沒有信息洪流沖擊,只有一種強烈的牽引感。她的感知穿透了那層黯淡的霧氣,瞬間,一個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畫面”展現在她無形的意識“視野”中:

那是她熟悉的公寓客廳。冰冷的地板上,蜷縮著一個穿著皺巴巴睡衣的女人。長發凌亂地遮住了半邊臉,身邊散落著幾個空酒瓶。即使從這個角度,也能感受到那具身體散發出的、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死寂。是她自己。三維世界中的蘇青檸,在醉酒后昏睡,不,是瀕臨崩潰后陷入深度昏迷的狀態。

但視角并非來自公寓的某個角落。她是以一種絕對的、俯瞰的姿態在“觀看”。她能看到那個小小的公寓空間,如同一個精致的微縮模型;能看到窗外城市縮小的輪廓;甚至能模糊感知到更廣闊的天地。而她,那個蜷縮在地板上的身影,在這樣宏大無垠的背景襯托下,渺小得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如同宇宙初開時的驚雷,在她意識深處炸響。

她“看到”的不是一個醉酒的女人,而是一個被囚禁在狹隘情感牢籠中的可憐靈魂。她看到自己是如何將全部的生命意義,卑微地寄托在另一個同樣渺小的人類身上;看到自己如何為了那份虛假的“救贖”,親手遺忘了自身獨特的感知天賦,心甘情愿地將自我矮化、獻祭;看到軒景舟那看似溫柔的“包容”背后,是何等冰冷的算計和居高臨下的施舍;看到那十年所謂的“靈魂知己”,不過是一場她自導自演、感動自己的盛大幻覺。

渺小。可憐。可悲。

這三個詞,不帶任何情緒,只是冰冷的陳述,如同宇宙法則般烙印在她的感知里。那個曾讓她痛不欲生的情傷,在這樣超越個體、超越愛恨的宏大維度視角下,驟然失去了它曾經吞噬一切的能量。它不再是壓垮她的巨石,而更像是一粒硌腳的沙礫,提醒著她曾有多么迷失。

軒景舟?那個名字連同他代表的形象,在這個浩瀚的意識場中,迅速褪色、模糊。他不再是她宇宙的中心,甚至不再是值得恨的對象。他只是一個同樣被困在三維局限中、遵循著自身狹隘邏輯的個體。她看清了他的本質,也看清了自己曾經執迷的可笑。恨意消散了,只剩下一種洞悉后的、近乎悲憫的平靜。對他,更是對那個曾卑微如塵的自己。

一種全新的力量,并非源于肌肉或意志,而是源于這徹底的、高維視角下的洞明和釋懷,在她意識的核心悄然滋生、匯聚。她不再是那個蜷縮在冰冷地板上的、等待被救贖或被拋棄的蘇青檸。她懸浮在這無垠的思維宇宙中,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她微微“轉動”意識,不再凝視那個代表著她三維存在的、黯淡的光點。她將無形的感知投向這片光怪陸離、充滿無限可能的維度更深處。那里,有無數流淌的光河,有旋轉的星云般的意識團,有她尚未理解的奧秘。

一個念頭,清晰而堅定地在她意識中成形:

“這里,才有我的答案。”

她不再隨波逐流。她開始嘗試用意念在這片能量的海洋中“移動”,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笨拙卻充滿決心地,向著那未知的、閃爍著更深邃光芒的維度深處,“游”去。外界流逝的三年時光,在這個沒有晝夜的世界里,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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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釸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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