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這一走,便當真似一顆被洪流沖下萬丈絕壁的頑石。
萬載凝固的時光在他眼前轟然粉碎,崩落成腳下無盡延伸、卻再無歸途的陌路。
他不再刻意尋求任何方向,仿佛一個被抽去了芯軸的陀螺,憑著最本能細微的引力在天地間漫無目的地游蕩。
有時是一隊粗豪獵靈的低階修士吆喝著穿過莽林,衣衫襤褸,法器卻擦得锃亮。
他只是恰好與他們同路,幫著抬了兩日重傷員抬,分得半塊硬如磐石的肉干。
有人問他姓名來歷,他只答:“石頭。”
眾人哄笑,喚他石兄。
莽林深處遭遇一群暴戾的金剛猿,血戰慘烈,斷后數人頃刻被撕碎。
他在紛飛血雨中隨手一拂,一根斷枝無聲無息刺穿了為首妖猿后頸。
塵埃落定,無人看清那致命一擊來自何處,幸存的壯漢只當是自己絕地反擊爆了血脈之力,激動得捶胸嘶吼,熱淚盈眶地拍打“石兄”單薄的肩膀。
林硯默默地接過他遞來的半葫蘆濁酒,仰頭飲下,喉間辛辣灼燙,與他心頭空茫的寂冷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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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是某處不知名絕壁之巔。
四野蒼茫,唯余浩蕩罡風卷動他單薄的靛青布衣。
他便在那里靜靜坐上一整日,從浩渺云海浮沉變幻,直坐到東方一線慘白割開深邃墨藍,太陽這粒熔化的金丸噴薄而出,將億萬萬頃云團瞬間點燃,沸騰燃燒成無邊無際的金紫色火海。
那景象壯烈得足以讓任何修士道心震顫,貪看不已。
他只是安靜地看著,眼底映著那足以灼傷魂魄的烈焰,深處卻始終沉淀著萬載巖石浸潤過的幽邃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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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常在的,還是水邊。
荒僻無人的大江某處,他沉入河底最深最暗的淤泥層中,任由冰冷的暗流裹挾著渾濁的泥沙拂過軀體。
時間在這里被拉扯得緩慢粘稠。
上方萬丈之外的水面,偶爾折射下一些支離破碎的光暈。
有沉重的木底貨船吱嘎壓過河床,帶來沉悶的震蕩;
有輕快的小舟搖曳,伴隨艄公斷續的俚曲;
最清晰的是一次,幾艘畫舫彩船載著歌姬弦樂駛過,悠揚的絲竹管弦隔著厚重的河水過濾,只剩下模糊哀怨的回響,如同隔世挽歌。
他就那么躺著,直到水藻與貝類將他的布衣染上斑駁的銹綠,直到淤泥快要將他徹底吞沒。
偶爾在某個極靜的深夜,會有覓食的大魚用冰冷的吻觸碰他的臉頰,又驚惶地甩尾遁入更深的黑暗。
他紋絲不動,仿佛早已同這片沉積了億萬年的水底融為一體,呼吸間吐出的不再是凡塵的氣息,而是沉沙與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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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十年?
又或許只是幾個寒暑?
光陰于他早已失去了確切的刻度,只留下感知中模糊的堆積。
“……驚天逆轉!聽說了嗎?九州大比,最后擂臺上!”
荒村野店的簡陋茶館,泥爐煮水咕嘟作響,蓋不住茶客唾沫橫飛的激動。
幾個風塵仆仆、氣息駁雜的修士圍坐在油膩的破木桌旁。
“云渺宮那個寒水仙君?對手可是上屆魁首、純陽仙宗天驕趙無鋒!
紫府金丹后期大圓滿!
據說連師門重寶‘星河鎮岳印’都祭出來了,天地變色啊!”
“可不嘛!那姓寒的小子看著才丹成不久?
硬是用肉身扛了三記星河印!
血吐得像不要錢!骨頭都不知斷了多少根!”
說話的中年漢子用力拍了下大腿,震得桌上粗陶碗跳了三跳,
“都以為他死定了!你猜怎么著?”
鄰座一個白發老頭灌了口劣酒,咂咂嘴搶道:
“嘿!最后一息!那小子身上不知爆出個什么鬼東西!
一道墨綠色光柱,直沖云霄九萬里!
還伴著……還伴著……龍吟!對!就是龍吟!墨蛟吞天!
把紫府后期老牌天驕的道印連同護身靈氣全給啃了個稀巴爛!”
“九州第一!真正的第一!”
另一個年輕修士滿臉通紅,仿佛那榮耀有他一份,
“百年不遇!他師父玉綃尊者這回真是……嘖嘖,臉都要笑開花了!
仙門魁首的位置,怕是要動一動了!”
眾人哄笑,舉杯共飲“寒水仙君”名號。
林硯坐在最角落的陰影里,端著一碗渾濁的熱水,慢慢地吹著。
那滾燙的霧氣蒙上他平靜的眼睛。
仙草……會很開心吧?那孩子…真的很出息了。
他低頭抿了一口水,舌尖觸到水面上漂浮的細小草梗,苦澀的味道在舌根緩緩彌漫開。
心頭深處,仿佛有什么極輕微地松動了一下,又迅速沉入更深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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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道過了幾載時光。
他從一處因靈氣枯竭徹底崩解的古老殘破秘境中脫身而出。
那秘境核心塌陷,化作一道吞噬一切的巨型空間裂縫漩渦,將他最后的落腳點撕碎。
他于風暴邊緣一步踏出,落在數十里外一處相對平緩的山坡上。
塵埃未定,蒼穹深處卻陡然傳來轟鳴!
并非天雷,是天地齊賀的仙音!
浩浩渺渺的清越道鳴自宇宙深處傾瀉而下,穿透每一重天罡壁壘,震蕩著人間的草木塵沙。
九色霞光如帝君的龍袍鋪滿青冥,萬丈祥云凝成億萬珍禽異獸朝拜之態。
地面枯寂處,毫無征兆地涌出朵朵純粹元氣凝結的金蓮,霎時間,衰草枯木重煥勃勃生機!
一股無法言喻、足以撼動日月星辰本源的浩瀚威壓,如同沉睡萬古的神祇初醒,溫柔而無可抗拒地拂過所有生靈的心魂。
“……渡劫……有金仙登臨渡劫境了?!”
山坡下僥幸未卷入秘境崩塌的零星幸存修士中爆發出劫后余生般的驚呼與難以抑制的狂喜!
所有人虔誠跪伏,面朝霞光最盛的西北方向——那里是云渺宮所在!
林硯獨立于山坡頂端,并未拜伏。
風猛烈地吹刮著他因秘境風暴而略顯凌亂的靛布衣。
他仰著頭,任那撼天動地的仙輝與道鳴穿透身體每一個角落。
霞光在他眼底流轉,金蓮在腳邊旋轉生滅。
……成功了。
他默默地站著,仿佛站成了一塊承接天地變化的亙古地標。
仙音浩蕩持續了整九日。
當最后一絲余韻被沉沉的暮色吞沒,大地上噴涌的金蓮也悄然隱去。
他獨自下山,踏著新生的嫩草,每一步都異常穩固。
心頭像是放下了一塊懸置許久許久的萬鈞之石,一種悠長的、空闊的平靜緩慢流淌開來。
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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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他的腳步依舊漫無目的,卻仿佛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遲滯。
不知不覺間,他涉足的山川風物漸漸顯出熟稔的輪廓。
似乎已將這片養育了他億萬載、卻又親手推開了他的廣袤大陸,丈量完畢。
最終,一座矗立在海涯絕壁之畔、規模宏大的古傳送陣石臺映入眼簾。
巨柱滄桑斑駁,刻滿已褪色的飛仙接引圖。
通往的是東勝神洲。
那里,是他從未踏足的未知之地。
石臺下人頭攢動。
各色修士妖修凡人魚龍混雜,等待陣法積蓄足夠的跨界能量。
嘈雜的聲浪、各式法器、獸囊發出的靈壓碰撞、還有海洋腥咸濕潤的氣息混雜在一起。
林硯排在隊伍末尾,前面是一隊押送著粗大玄鐵箱的魁梧體修,渾身肌肉虬結如鐵塔,氣息粗重。
再前面幾個是衣著樸素卻神色漠然的宗門弟子,袖口有淡色云紋標記。
空氣忽然起了一絲詭異的凝滯。
并非肅殺,是一種摻雜著興奮、艷羨和龐大信息流的嗡鳴。
“喂!聽說了嗎?東邊剛傳來的震天消息!”
一個獐頭鼠目的散修不知從哪兒擠過來,聲音壓得再低也掩不住那份想要分享驚天秘聞的激動和刻意,瞬間吸住了附近好些耳朵,
“云渺宮!玉綃尊者!和…和他的那位關門弟子!那位百歲丹成、百年前九州大比奪魁的寒水仙君!”
散修吞了口唾沫,聲音帶著一絲夢幻般的不確定:“…結為…道侶了!”
這消息本身帶來的震撼遠超之前任何一個事件,如同在滾沸油鍋里砸入一座冰山!
“什么?!道侶?!”
有人失聲驚叫,
“師徒…怎能?!這…這豈非**…?!”
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與根深蒂固的抵觸。
“閉嘴吧!你懂個屁!”
另一個修為深厚些的白發修士厲聲打斷,眼中閃著復雜的異芒,
“什么師徒倫常?玉綃尊者早已是渡劫仙尊!位列此界絕巔!寒水仙君更是天縱奇才,前途無量!
這等仙眷道侶,得見一次都是萬世福緣!你管他們從前是誰?能結為道侶便是天命所歸!莫擋仙緣!”
“對對對!聽說是百年前就有苗頭!寒水仙君少年時就傾慕仙尊得很吶!”
有人附和著,臉上洋溢著“我早知道”的神秘,
“這等佳話,仙尊終于肯應了,是寒水仙君多年年苦守感動上蒼!”
“道侶大典就在十日之后!東土九岳的太陽初照之時!云渺宮要大開宮門九天九夜,祥瑞降福澤被眾生!”
有人聲音亢奮,如同報喜的靈鶴,
“據說觀禮帖萬金難求!”
“那嫁衣…不,那結侶吉服……”
一個女修滿眼癡迷遐想,
“必是采九天織女云霞精魄,引星河流光為絲線,納四海奇珍瑞氣入針腳,怕是仙王仙帝娶親也不過如此陣仗!玉綃仙尊穿在身上……嘶……”
她激動得倒抽涼氣,仿佛已看見一幅無法描摹的絕色神繪。
議論如海潮般涌起,將那獐頭鼠目的散修推得無影無蹤。
整個等待傳送的隊伍仿佛都被點燃了,嘈雜沸騰,無數道目光投向西北那片被九彩祥云永久眷顧的天空方向,充滿了對神人仙眷的敬畏、神往與灼熱欲望。
林硯排在隊伍最末,靜靜站立著。仿佛洶涌人潮中一塊未被沖擊的礁石。
他手里,正無意識地攥著一小塊東西。
那是一方極其普通的、微微泛著油光的靛青色粗布。
是他從自己那件磨損過度的舊衣下擺邊緣,悄然撕下的一小截。
布匹粗糙,經緯的間隙里還嵌著微小的沙礫和不知名的草籽。
突然,那粗布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攥得更深了幾分!
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瞬間泛白,微微顫抖起來!
仿佛要捏碎這方寸凡塵!
他低垂著頭,墨色的發絲散落幾縷垂在額前,遮住了眼中的一切。
仙草…寒水……道侶……
這個從未在他萬載磐石心緒中預設過的、仿佛來自異度宇宙的詞,如同九天之上驟然劈落的最狂暴無聲的紫霄神罰,狠狠、狠狠地貫穿了他!
那道沉寂多年、卻在日日夜夜潛流積蓄、只為追趕一片雪色流云的本源意志,在這一刻,陡然炸裂!
回!
一個清晰到帶著神魂灼痛的字眼在他核心深處爆發!
瞬間擠滿了所有意識!
他甚至來不及產生任何思維層面的判斷、猶豫或者疑問。
源于萬載之前那道曾替他扛下天雷的巨大裂痕深處、源于無數次依偎在他石背下熟睡時絮叨過的每一絲月光下、源于月夜仙宴角落里那遙遙一瞥所觸及的刺痛……
所有被時間塵埃深掩、卻從未真正消失過的意念洪流,在這一刻被這驚天駭浪般的消息徹底引爆、喚醒!
不再是一粒沉沙。不再是一片游云。他要立刻折返!
隊伍突然松動,前方響起傳送陣看守弟子略顯沙啞疲憊的吆喝:
“東勝神洲!最后一遍點數!入陣!”
那道靛青色的身影猛地抬頭!
前方等待入陣的人群已經開始緩緩向前移動。
林硯身體幾乎是本能地驟然前沖!
如同一支被拉滿萬載后松開的弓弦射出的無形利箭,瞬間從無數愕然的背影縫隙間穿過!
超越的不是距離!
是此刻他心中那道被驟然拉至極限、幾欲斷絕的歸途!
他掠過了那隊鐵塔般押送重物的體修!
體修頭領只覺得身邊一陣風吹過,勁力霸道得讓他這鋼筋鐵骨都悚然一驚!
側頭卻什么也沒看見!掠過了那幾個神色淡漠的云紋弟子!
他們只感到衣袖被一道無可抗拒的力量帶得翻卷了一下!
再前面是一個抱著包裹的老嫗!
林硯身形奇異地一扭,仿佛流水般自她身側滑過,帶起的風拂動了老嫗灰白的鬢發。老嫗茫然四顧。最后一步!
就在看守弟子不耐煩地合攏那流轉著刺目空間銀芒的跨界陣符屏障前的最后一剎那——
那抹如風如石的靛青殘影,已狠狠投入了光芒最盛的核心漩渦中心!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悶響!整個海涯巨陣劇烈震顫!巨大的石柱上刻畫的飛仙線條猛然爆發出遠超以往百倍的刺目神光,幾乎照亮了半邊海域!
龐大的空間通道瞬間扭曲、拉長、顯出極度不穩定地抽搐!
傳送光芒亮起、熄滅、又驟然膨脹至極限,如同一個瀕臨破裂的氣泡!
陣外的看守弟子和無數等待傳送的生靈被這前所未有的異變驚得魂飛魄散,驚惶退避,失聲尖叫!
煙塵彌漫!海嘯般的混亂瞬間淹沒了一切!
當刺目的空間亂流光芒徹底暗下,煙塵碎石緩緩沉落。
那座斑駁的古傳送石臺中央,空無一人。
那個闖入者已消失無蹤。
只留下周遭人群驚魂未定的喘息和對天威的敬畏咒罵。
跨越數洲的遙遠時空之外,某一處東勝神洲邊緣的山丘傳送節點。
覆蓋著苔痕的古老陣臺光芒劇烈閃爍了幾下,像一個不堪重負的呼吸,終于緩緩平息。
光芒散盡。
林硯的身影在突兀的死寂中凝實。
傳送陣帶來的輕微眩暈如同最微弱的塵埃落在他磐石般的意志之上,幾乎引不起半點漣漪。
他一步便踏下了這處僻靜荒涼得只有蟲鳴與山風的陣法石臺。
視野驟然開闊。
眼前不再是他所熟悉的中洲大陸的風物。
山川延綿起伏是全然陌生的黛青色輪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灼熱、古老而狂野的氣息,帶著濃郁未化的蠻荒之力,與他記憶里中洲的清靈淡雅迥異。
夕陽的巨大輪廓正沉沉壓在地平線上,將半邊天空燒成一種近乎刺眼的、令人不安的金紅色。
歸途遙遠,空間法則猶如橫亙天幕的鐵壁。
那“十日之期”如同一根無形的時間鎖鏈,驟然在他心頭猛地抽緊!每一次無聲的脈搏跳動,都帶著巨大鎖鏈拖曳的冰冷回響!
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本該有一塊溫潤冰涼、刻有玄奧道紋的玉佩——云渺宮核心弟子才配擁有的萬里穿梭符。指腹下只觸到靛青色粗布的粗糙紋理和隨身的、早已空蕩蕩的酒葫蘆。才記起,那是屬于“玉綃尊者”的身份符箓,而他,林硯,只是一塊化形而出、與云渺宮毫無瓜葛的頑石。
一抹堅毅在深邃的眼瞳中沉淀下來。
他深吸一口,蠻荒氣息灼入肺腑。
一步踏出!腳落下的地方不是泥土地面,而是空氣!如同踏在最堅實的巖石上!一股無法言喻的磅礴意志,凝聚于他足尖觸碰的空間節點!
嗡!
虛空被點燃!一道無形的漣漪以其落足點為中心驟然擴散!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空間本身被這股超然存在的偉力強行折疊、壓扁所產生的細微哀鳴!空氣在他面前壓縮成一層薄如蛋殼、又堅韌如精鋼的透明壁障!
林硯再無遲疑!第二步緊接著踏下!
咚!
不再是踩踏空氣!是重重地踏在那層瞬間凝聚的空間障壁上!仿佛萬載磐石的意志凝聚于一點,狠狠叩擊天地的門扉!那層無形的障壁發出一聲沉悶到足以震裂神魂的悲鳴!硬生生被他踏出了一道蛛網狀的慘白裂痕!裂痕瞬間蔓延,細密的扭曲光影折射出其后混亂狂暴的空間亂流!罡風如同失控的刀陣切割而出!
沒有絲毫停頓!
第三步!
這一步落下,林硯整個身影驟然模糊!如同一滴融入了浩瀚水銀的水!在那道被他踏裂的空間壁障前,驟然消失!
原地只余下一圈急速擴散、扭曲著光影的破碎空間漣漪,以及被這股驟然爆發的偉力強行推開、呼嘯掃過整片山崗的恐怖空間罡風!草木巖石如同被無形巨手抹過,紛紛化為齏粉!
遠方天際,夕陽最后一縷金輝沉入地平線。
無盡浩瀚的星空中,某條本該循著宇宙法則緩慢流淌的空間河流深處,一道細微卻帶著絕對壓迫感的“礁石”驟然闖入!如同投入平靜深湖的熔巖核心,將冰冷死寂的黑暗點燃!
沒有方向!不需要方向!
只有歸去!撕裂這層層疊疊的宇宙之障!回到那方天地!
萬載深寒的心裂深處,那縷金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烈搏動!咚咚!咚咚!每一次搏動都牽引著超越此界法則的意志力量,瘋狂撕開前方無形的億萬重空間壁障!億萬顆星辰在疾速后退中拉出燃燒的光痕!
被遺落的中州某處僻靜山崖,晚風穿過樹梢嗚咽作響。一枚半舊的、早已被磨得泛出溫潤光澤的靛青色發帶,靜靜地躺在碎石間。發帶一端,被某種不可思議的空間風暴波及,無聲無息地斷開了,留下整齊的切口。像是一個沒來得及說出口、便在時空碾壓下驟然中斷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