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萬凌到集合地的時候，有幾位已經(jīng)提前到了。

從小到老，年齡跨度之大，是她所沒想到的。除此以外，大家倒是表現(xiàn)得都在同一起跑線上——對被選中來此原因、任務內容一無所知。

受到“有賞”吸引力，本來毫無交集的人們，或是主動，或是受家人鼓動，匯聚一處。

最后到的，是4名兜帽壓低香得嗆人的年輕人。

組織者看了一眼懷表，清點了最終參加人數(shù)：“今天的任務很簡單，采滿一簍指定蘑菇，回到入山口即可。”

在兩名隨從按人頭發(fā)放裝備時，不知是誰不輕不重地嘟囔了一句：“小孩背的筐小了不少，不公平！”

“老的也是，還給他們多發(fā)了根手杖！”有人附和。

老人聽到后，猛烈地咳嗽幾聲，把衣領拉得更緊。

此起彼伏的喊對聲，從人群中響起。20人的應征成員，只有老少既得利益者，以及萬凌、兜帽青年們沒吭聲。

組織者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面帶笑容：“多勞多得。有多少，我們收多少。你能背回來，一分錢不會少你的。”

在他身后，放著三口大箱。

組織者隨手打開其中一箱，里面金磚堆疊整齊，在陽光下格外閃耀動人。

看得眾人直吞口水。

這么多錢，組織方一共才3人，就不怕被搶嗎？不對，怕是連運都運不來吧。

萬凌正覺得奇怪，站得離箱子最近的那名年輕人，猛沖過去，抱起一捧頭也不回地撒腿就跑，金磚叮叮當當落了一路。

搶錢那人還沒跑出多遠，懷中剩余金磚嘩啦啦掉了一地，而他自己也沒有任何征兆，頸部血霧飛濺，身體撲通砸向地面，再也不動了。

被整齊割斷的頭顱，咕嚕出很遠，直到撞上石頭才停。

事發(fā)突然，被嚇壞的人群靜得出奇。

“這可不好，該罰。”一根極細的線銀光一閃，縮回組織者的袖中。

他招了招手。隨從面無表情地沿死亡軌跡撿拾金磚，仔細擦凈表面后，才重新放回箱中。

“老子不干了！這錢我不掙了！”腆著肚皮的中年男人，把白蛇卡甩到地上，“還有這破玩意兒，還你們！”

“可以?！苯M織者語氣平淡。

也許并不是錯覺，萬凌看到一道黑影追隨而去。

“還有誰想走？留下通訊卡，自由退出。”

七八歲的小孩，早嚇尿了褲子，聽他這么說，滿地打滾：“我怕！我要回家！我要媽媽！”

“閉嘴！吵死了?！彪x孩子最近的是名年輕女人，啪地抽了他一巴掌，物理靜音。

“別客氣，你們還有三秒思考時間?！?/p>

“3——”

“2——”

“1——”

倒計時結束，還有15人留在原地?！巴顺觥钡娜耍允巧贁?shù)。

“對了，”組織者猛地一拍手，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前三位完成任務的返程者，有額外獎勵。”

話音未落，幾名年輕力壯的男性，爭先恐后地直奔登山步道去了。

緊隨其后的，是兜帽“香薰4人團”。老弱婦孺都落在最后。

進了山門，霧氣漸濃。

淅淅瀝瀝開始下起小雨，沖散了本就沒什么團隊可言的一行人。

要找的，是一種名叫“甜蜜禁忌”的細小蘑菇。傘蓋青藍漸變，頂部透明，幽暗可見熒光。多見于石林山西，生長在水草豐美山泉附近。

看上去，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一種毒蘑菇而已。

如此興師動眾地采蘑菇，也是生平頭一遭。

萬凌掏出發(fā)放的指南針，按圖鑒卡提示，向西方前進。

這處所謂石林，不見樹只見石。巖壁豎直，山脊嶙峋。植被稀少得可憐，頂多比村子全沙覆蓋稍強一些而已。

在這滿是奇形怪狀高石的山里，真有這么塊地方嗎？萬凌表示懷疑。不過，如今她也別無選擇。

雨越下越大，密得幾乎縫起眼皮。走在石階上，恨不得一步滑兩米。

好不容易走到石山西岔口，路卻是被落石堵死的。從石堆中露出一截纖細腳骨，白得看著很新?；蛟S屬于孩子，或許是女人。

萬凌剛想原路返回，繞遠路過去，掌心預警微微變色。她從隨身空間拿出根長棍，戳著地面往回走，提防隨時可能發(fā)生的變故。

這根棍子，看似跟登山杖差不多，實則內藏玄機。只要按一下機關，兩端就會凸出鋒利的尖刺。

一路上，她遇見了幾堆被鉆孔開喉小動物殘骸，還有衣物碎片。下山岔口附近，還有伏地蠕動的不明生物，看上去晶核等級都不高，屬于取之費時的低等新生命體。

萬凌小心越過，盡量不驚動牠們，走上另一條向西蜿蜒的羊腸小道。

步道旁的坡上，傳來哎呦哎呦的呻吟聲，有位老人坐在必經(jīng)之路的臺階上，看裝備像是跟萬凌同一批的：“有沒有人吶，快來幫幫我?！?/p>

老人捂住小腿，背篼、拐杖幾乎占滿了同級臺階，除非從他身上飛過去，否則免不了搭話。

“我好像給蛇咬了，好疼啊。姑娘，幫我把毒吸出去，或者你背我走也行。”老頭說著伸手去扯萬凌的衣擺，被她一棍打掉手。

“路面這么滑，你把我扯倒摔死了，那可就真沒人能幫你了?！比f凌后退兩步，棍子始終擋在身前，“咬哪了，給我看看傷口?！?/p>

老人挪開手，露出兩個沒流血的小洞。周圍既沒有腫脹，也沒有發(fā)黑發(fā)紫。

合理懷疑，眼前這位中氣十足的老者，只是做出來的毒蛇咬痕，為的是引人上鉤。大概，非精即怪？

壞人作惡一輩子，老了也不忘發(fā)揮余熱。

萬凌規(guī)勸道：“你不要亂動，就地躺下。麻煩稍微邊上靠靠，等我遇上其他人，多喊幾個來幫你?！?/p>

未遂心意，老頭自然不肯，進一步道德施壓：“現(xiàn)在的年輕人，好狠的心。居然要見死不救?！?/p>

“說什么呢，我是好心救你。你怎么連這點常識都沒有？”萬凌一面尋路，一面順著他胡謅，看怎么能繞開這碰瓷老頭，“咬你的是七步蛇，七步內必然暴斃。”

老頭眼神直往萬凌肩上瞟：“能不能分我點吃的?！?/p>

“我剛剛也摔了一跤，啥都不剩了?！比f凌象征性地給對方看了一眼背簍。

能用得上的東西，她早就收進隨身空間了，身上背的只是個空背簍。

老頭低聲哦了一聲，看上去像沒轍了，垂下頭。

萬凌向山體邊緣平移，想從石階旁的窄路擠過去。老頭來了勁頭，緩慢地站起身，不再裝不適。

“沒關系，你看上去挺好吃的?！备砂T的身形，充了氣似的，越漲越大，他古怪地笑了笑，黑眼仁上翻下墜，“別怪我。我老了，餓得快。不多備點吃的，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活?。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