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盡管拿去。”萬凌雙手繳械舉過頭頂,“不過……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再廢話,你不想活了?”斗篷老大槍口上移一寸,直指萬凌要害,“老四,快去拿背簍!”
濃香蓋頂,萬凌身后有人湊近。隱約的香味之下,透出一股難言的腥臭,竟能突破防毒面罩,往她口鼻里鉆。緊接著,肩上一輕,背帶直接被人割斷。
背篼上覆蓋的防潮布,被斗篷老四用小刀噗地劃開:“老大,咋勻量也不夠啊……”
老四的行為,引起了萬凌的注意。這人似乎很抵觸,一切不必要的接觸,說不定他的同伙也是如此。
“這么少?怎么回事?”斗篷老大抻脖瞅,兜帽焊死在頭頂,紋絲不動。
原本萬凌寄希望于孢子致幻性,聽見他們有來有往,交流正常,難免有些失望。
又對他們阻隔孢子影響的方法,產生幾分興趣。
“東西藏哪了?!”斗篷老大沖萬凌撒火,原本垂頭的槍口,又拔了起來。
對危險的感應,遠超預料。萬凌全身緊繃,身體反復訓練形成的運動記憶,先于思考,差點沒抑制住應戰本能,正面硬剛。
雙拳難敵四手,絕非逞能的時候。以現在的實力,她頂多放倒一兩人。又不是回合制,剩余的那些人,能放過將她打成篩漏的機會?
“目前只有這么多,跑得快的實在太難抓了。”冷汗瞬間爬過脊背,萬凌戰栗著回應,“路就這一條,人哪能跑過子彈呢。”
現階段仍有利用價值,他們一定不想真弄死她。
“能別拿槍指我嗎?太嚇人了。萬一走火……”萬凌抿住唇,說不下去了。
看在對方眼中,是一種乖順、認命的表現。
幾秒空白之后,哼笑散碎,按順位傳染開。
斗篷老大率先撂了槍。再怎么厲害,不過是女人罷了。
得頭目授意,除了頂在萬凌腰間,來自四號斗篷的那管槍口,其余同伙都將落點移開,手指仍圈緊槍支。
“剛才我就想說,這里古怪得很。蘑菇沾地就沒,我一個人,只能拿這么多了。”萬凌故意長嘆一口氣,“你們還差多少?也不知道沒采的還夠不夠。”
“少管閑事!怎么不早說那玩意兒還有剩的?”兜帽頭頭悠長地嗯了一聲,似乎是在權衡。
兜帽們面面相覷,沒人自告奮勇。
倒是真會怪,四個人都弄不來,哪有那么好抓。
嗯?四個?
早先心思沒在這上,萬凌這才想到:都是隨機發卡,而這四人互相認識,怎會那么湊巧?
最有可能,他們早有交集——不是首次執行任務。
“你去!給我再去抓!有多少,我要多少!”頭頭以槍代指,沖萬凌揮了兩下,“不想死,就別耍花招。”
她如同魚肉,被刀俎安排得明明白白。
采蘑菇的重擔,擊鼓傳花,終歸重新落回萬凌肩上。
這么多人,貌似實力不弱,怎么會怕一味逃跑的蘑菇?讓他們心生忌憚的,究竟是什么?背后一定有什么理由。
“老二,你跟老四去,看緊點。”頭頭拍了拍身邊一人的肩膀,語氣沉重地補充,“有情況及時說。”
看他們這情誼深厚的模樣,也許真只是為財而來?那樣的話,還有回旋余地。
若因分贓不均,能對自己人下死手,這事就不太好解決了。
計劃照舊,萬凌必須替自身爭取轉機。
走到漫水小道,兩位監工就不太情愿繼續跟上了。他倆似乎篤定除此路之外,絕無可能再尋一條出路。
其中一人甩給萬凌兩只空筐:“麻利點,拖時間對你沒好處。”
看似對頭目馬首是瞻,到頭來不過是陽奉陰違。
獨自進去,倒也是好事一樁。
甜蜜禁忌噗噗吐著孢子。山泉靜流,當中涌動與致幻蘑菇相似的藍色熒光。地面看不到一點血跡,甚至連衣物殘骸也沒有。若非親眼目睹,很難想象,這里片刻前曾死過數人。
萬凌先布置妥當陷阱,有了之前經驗,沒費什么工夫,就逮住幾段背生蘑菇的漏網之魚,往筐中分別一塞。
沒有熒光照亮,綿雨密林交織,幾乎漆黑一片,四周景物只剩輪廓。
萬凌特意弄出聲響,叫外頭聽見:“都抓滿了,快進來抬走吧。有點黑,留意腳下。”
被忽悠進來的兩人,注意力都被引向特定位置。
殊不知,真正的陷阱,是懸在頭頂的——異化捕蟲草,張開熱情的“懷抱”。
牠懸吊在入口上方,許多柔軟觸須,似蛛絲垂落,一旦鎖定獵物,就會刺入置人麻痹、昏迷的甘液。
其中一個,當場被放倒。另一個,手腳麻利,側滾躲過從天而降的捕網,不忘蟲捕蟲草補上幾槍。
1v1,可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那人耳朵像長了眼睛,追著萬凌動線不停射擊。但凡她慢上一步,就要挨子彈。
以萬凌目前等級,還沒辦法截停物體既有運動軌跡。只得借由夜視儀,疾奔閃躲,專往那人可能誤傷自己的范圍湊。
擦身而過,萬凌本想擒住他。不料那兜帽仔身上滑溜得勝過泥鰍,她沒逮住脫了手,只扯下一件斗篷。
幾輪下來,誰都沒占到什么便宜。這動靜遲早得引幫手過來。
直到兜帽仔兩把槍都打空了,趁補充彈藥的短暫時機,萬凌從身后奇襲,勒住對方脖頸,扎入存有麻痹甘液的注射器。
那人用肘、槍不停擊打萬凌,她忍痛堅持把針管打得一滴不剩。
沒想到這兜帽仔格外頑強,仍有余力掙脫束縛,跌跌撞撞又爬了幾步,才消停。
萬凌搓了搓手臂蹭到的黏液,這臭味就是她聞過的那種。忽然想通那些人的怪異行為,原來是怕蹭掉防毒敷料啊。
她將兩位籌碼捆得比粽子緊,背對背靠著兩筐背篼。
自己藏身于樹叢之后,準備暗中迎接造訪者。
畢竟,都是奔求財來的,非整個你死我活,沒必要。
說不定,以后還有互相用得著的地方。
恰巧此時,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坨人形已近在眼前。
然而,輪不到萬凌開口商量。一條螢藍色的大魚躍出水面,魚鱗、魚鰭布滿尖刺,當著雙方的面,就近啃掉某位籌碼的半個腦袋。
魚尾順勢抽倒背篼,蘑菇叢蹦蹦跳跳地翻出來。
那條魚,吃了人,不急于回到水中。魚嘴縮張研磨,隱約露出內壁的藍色熒光。兜帽團身上的香臭味道,似乎令牠很是興奮,腮蓋開合貪婪地吮吸。
魚鰭下鱗片涌動,外翻出四肢,比起魚類,更像是兩棲動物。
難以言說的壓迫感,比萬凌掌心中電流的刺痛,更為濃烈。她心跳快得驚人,但軀體像是生長在此的一棵樹,動彈不得。
離得最遠的兩人,本也想逃,卻正跟捕蟲草纏斗,開槍一通亂射。
其中幾槍,射中怪魚。藍血洋洋灑灑,沾到哪里,甜蜜禁忌的傘蓋就從那里生長出來。
怪魚也不客氣,彈射裹刺的鱗片,林中慘叫不斷。
萬凌強行催動大量碎石,一面做盾抵擋鱗片攻擊,一面逐層筑階,現搭出一條逃生路。
或許受制于水源,或許不舍放棄現成的獵物,大魚及手下無意追捕。
越過被石塊阻斷的通路,身后異響,逐漸重歸沉寂。
萬凌從極限狀態松弛下來,頭部劇痛席卷而至,如此調用精神力,已遠超當前所能承受的上限。
她癱靠在巨石旁,鼻血滴答,從指縫流淌,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過勞傷身,以后還是悠著點來。
從隨身空間中,取出預留的蘑菇背篼,萬凌腳步虛浮地往山門走。
原本,她只想低調地混在人堆里,無意爭奪前三位置。
然而事與愿違,即便渾身狼狽,萬凌依舊是唯一出來的那個。
組織者倒是沒表現出什么異樣,結了賬就叫她走人。
金磚入袋,脆生生的,萬凌對此卻興致缺缺,想著心事。
離開石林范圍之后,系統這才復聯,發來一則新郵件提醒——
「試煉之信,開啟后無法反悔,是否查看?」
經歷剛才那一遭死里逃生,萬凌毫不猶豫選擇了——是。
她需要變強,在誰都可能是獵物的世界中,保護好自己。
這是必須邁出的最初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