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微涼的空氣里帶著昨夜雨后的清新氣息。蘇晚走到教學(xué)樓西側(cè)的露天走廊時,正好遇見了急匆匆跑過來的李思瑤。她扎著清爽的高馬尾,手里還攥著一份明顯剛發(fā)下來、字跡有些洇開的文科綜合試卷,臉上混雜著幾分不服氣和焦躁。
“晚晚!”李思瑤一眼就看到了蘇晚,幾乎是撲過來,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委屈,“我完了!我歷史那道材料題解析角度又偏了!那個‘海洋霸權(quán)更迭對歐陸格局影響’的分析,我干嘛非要扯那么多經(jīng)濟根源啊,命題人明明就想要軍事擴張的直接因果鏈!五分啊,又丟了五分!”
蘇晚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永遠精力充沛又對文科傾注滿腔熱情的姑娘,緊繃了一天的神經(jīng)不自覺地松弛了些許。她理解李思瑤這種近乎偏執(zhí)的對“完美答案”的追求——某種意義上,她們是不同戰(zhàn)場上的同類。
“別急,”蘇晚的聲音平穩(wěn),帶著一種理科生的冷靜分析感,“先復(fù)盤思路。你確定是角度問題,而不是史實遺漏?‘經(jīng)濟根源’也不能算完全錯誤,只是權(quán)重設(shè)置可能偏離了命題人意圖。”
“我當(dāng)然知道!”李思瑤懊惱地把卷子攤開在欄桿上,指著那處刺眼的紅叉,“你看,批注寫了‘切入點偏離考察重點’。氣死我了!白榆檁那個家伙,這次居然又……”
話音未落,一個略顯清朗又帶著點戲謔的聲音插了進來:
“說我什么呢,李思瑤?考砸了就拿我撒氣?”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江硯正懶洋洋地從樓梯口踱上來,手臂隨意地搭在他旁邊一個男生的肩膀上。那男生身形清瘦挺拔,氣質(zhì)卻很溫和,臉上帶著無奈又溫和的笑意,正是江硯的發(fā)小白榆檁。
白榆檁也看到了她們,對李思瑤點點頭:“早啊,思瑤。”
李思瑤看到白榆檁,剛準備沖江硯開火的勢頭頓時剎住,表情有點不自然,哼了一聲扭過頭,卻也沒再大聲抱怨了。
“喏,你的‘參照物’來了。”江硯對著李思瑤的方向挑了挑眉,語氣依舊是那股子散漫勁兒,目光卻狀似無意地掃過蘇晚平靜的臉,停駐了一瞬。蘇晚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微微垂眸,看向李思瑤攤開的試卷,沒作回應(yīng)。
江硯也不在意,轉(zhuǎn)向他旁邊的白榆檁:“文科班月考排名怎么樣?沒給我們理科大佬丟臉吧?”他這話問得促狹,明顯是沖著李思瑤來的反擊。
白榆檁好脾氣地笑了笑,推了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語氣平和溫潤:“還行。僥幸第四。”他目光轉(zhuǎn)向李思瑤手里的卷子,帶著善意的鼓勵:“思瑤這次也不錯,總分第八吧?那道材料題確實有點陷阱性,我們班好幾個前五名都沒答全。”
“第八?!”李思瑤剛被壓下去的不服氣又冒了上來,她瞪大眼睛看向白榆檁,“什么還不錯!我目標是前三!而且那五分明明不該丟!”
白榆檁面對她的控訴只是溫和地聳聳肩,解釋道:“文綜就是這樣,理解偏差是常態(tài),下次找準方向就好。我那道論述題開頭立意也有點模糊,差點失分。”
聽著白榆檁平靜的話語,李思瑤的急躁奇跡般地稍稍平復(fù)了一些。她知道白榆檁是真的很厲害,文科思維極其縝密又富有創(chuàng)造力,這次第四名對他來說可能真的是“發(fā)揮一般”。這種不張揚卻扎實的實力,反而讓她說不出尖銳的話了。
“好啦好啦,知道你家榆檁厲害。”李思瑤撇撇嘴,小聲嘟囔,收起了試卷。她這才注意到旁邊安靜站著,將一切收入眼底的蘇晚,以及旁邊抱著手臂、似笑非笑看著他們的江硯。
蘇晚的平靜和江硯那副“我看透一切”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李思瑤立刻把蘇晚拉到自己陣營,像抓住救命稻草:“晚晚,你看,你們理科第一名并列多和諧!再瞅瞅文科,前面那幾個家伙,心思一個比一個深,答題都跟排兵布陣似的……”她越說越小聲,感覺自己這比喻有點奇怪。
江硯聽了,嗤地一聲輕笑出來,目光再次落回蘇晚身上,那琥珀棕的眼瞳里掠過一絲明顯的興味。他慢悠悠地開口,是對著白榆檁說的,話卻意有所指:“行啊,老白。跟李·卷王·思瑤同桌了?看來以后的日子‘和諧’不了了。”
白榆檁聞言,無奈地看了江硯一眼,推了推眼鏡:“新班級名單出來了,巧了不是?我第四名,思瑤第八名,確實被分到一個班,也成了同桌。”他看向李思瑤,語氣溫和,“以后請多指教了,卷王同桌。”
李思瑤被這突如其來的“同桌宣言”弄得措手不及,臉微微發(fā)紅,剛才的氣勢弱了大半,嘀咕道:“誰……誰卷了,我只是在追趕目標……”
蘇晚看著眼前的情景:李思瑤在白榆檁面前的別扭和強撐,白榆檁溫和中帶著從容的應(yīng)對,以及江硯那副看好戲外加不動聲色打量自己的模樣。她心底第一次對“發(fā)小”這個詞有了具象化的感受——一種自然、熟悉,甚至帶著點“互坑”氣息的親密關(guān)系,與她和李思瑤那種同質(zhì)化的互補支撐不同,江硯和白榆檁之間似乎存在著一種反差極大卻又極其穩(wěn)定的共生感。
她移開視線,輕聲對李思瑤說:“快打鈴了。”
李思瑤立刻反應(yīng)過來:“對對對,走了走了!晚晚下午見!”她一把收起試卷,拽了拽還沉浸在自己思緒里(或者說還在悄悄觀察江硯和蘇晚互動)的白榆檁的胳膊,“新同桌,快走,要遲到了!”
白榆檁被拉得一踉蹌,連忙對蘇晚和江硯點點頭:“我們先走了。”很快就被李思瑤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拽走了。
走廊瞬間安靜下來,只剩江硯和蘇晚面對面站著,空氣里還殘留著剛才片刻的喧鬧氣息。晨光熹微,穿過玻璃窗,在兩人之間落下一道清晰的光帶。
江硯的目光沒有從蘇晚臉上移開,那懶洋洋的神情收斂了幾分,換上了一絲專注的審視。他看著眼前這個從昨天開始就不斷給他“意外”的轉(zhuǎn)學(xué)生,她的冷靜下似乎藏著什么,被李思瑤那短暫的打擾稍稍攪動了一下,又迅速恢復(fù)了深潭般的平靜。
蘇晚察覺到他的目光,也抬起了頭。四目相對。沒有昨天的劍拔弩張,也沒有刻意的避讓,只是平靜的、帶著點各自心事的對視。
“新同桌,”江硯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帶著點清晨的微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他自己都沒想明白的……提醒?“看來不止物理距離縮短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卻又意味深長。
蘇晚的心跳,在這種靜默的對視和他這句模糊的話語中,微不可查地錯亂了一拍。她面上依舊平靜無波,只是淡淡回應(yīng):“時間到了,該回教室了,江硯同學(xué)。”她說完,率先轉(zhuǎn)過身,朝著高一理(1)班的方向走去,腳步依舊平穩(wěn)利落。
江硯站在原地,看著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zhuǎn)角,那獨特的步伐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節(jié)奏感。他指尖無意識地捻了捻書包帶,若有所思。
‘第8和第4……’他漫無邊際地想,目光瞥向剛才白榆檁和李思瑤消失的方向。文科班的世界和他熟悉的冰冷數(shù)字、理性公式截然不同。但看著蘇晚的背影,他忽然覺得,身邊這個邏輯嚴密的新對手,她身上那種平靜之下偶爾流露的、不明顯的“人味兒”,或許比那些復(fù)雜的電磁題更難解。
他雙手插進校服口袋,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走廊里的光帶,終究被行進的腳步踩碎。而一段橫跨文理界限、由兩對兒時玩伴無意中串聯(lián)起的青春軌跡,正悄無聲息地開始編織。他們各自的“最優(yōu)解”,是否會迎來意想不到的協(xié)變量?前方的教室里,屬于江硯和蘇晚的新一輪無聲對決,已經(jīng)隨著第一堂課的鈴聲,悄然拉開了序幕.........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