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嘉永十四年六月末,京城涼得格外早,一場大雨帶走了酷暑的炎熱,秋季未至,秋意已至。
京城的雨未停,直直下到江陵。江南地區的陰雨綿綿與京城不同,為臨安帶來了幾許詩意。真是文人騷客,吟詩作畫的好去處。
即使在雨中,也難掩臨安的繁華。千萬銀絲垂下,打在酒樓的紅燈籠上,染濕了在窗前賞雨公子小姐的衣襟。長街的鋪面點起燭燈,亮起暖黃的光,似星子付出雨幕。茶肆檐下鐵馬叮當響,龍井新芽在手中的紫砂壺舒展。各樣式的油紙傘將雨滴散成煙火,傘下時而現異族面龐。急雨擊打著魚鱗,錦鯉躍出河面,金鱗閃過處,倒映著臨安太守府門前的桂花樹。
“這雨真是來的不巧,大哥還說領我和宛央阿姊去看我的生辰禮呢?”付知姁坐在聽嵐亭中,看著那絲絲細雨,不禁癟了臉。
“我已期待三月有余,今日如此,真是令我傷心。”
白皙的手從亭中伸出,感受著急雨的涼意,“這雨真是寒我心。”
付鳴嫕見堂妹如此模樣,停下手中針線,莞爾一笑。她靠過去付知姁身旁,將其手握在手中。
“綏之不必傷心,現不過未時七刻。這雨再下一個時辰也將休。”付鳴嫕撫著她的雙肩,“而且我聽聞夜晚的江景更好看,到時我們也可大飽眼福。”
付知姁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期待。
“阿姊阿姊,快教我繡荷花。”她拿起針線,端詳著亭前菡萏池中的荷花,“這花瓣應如何繡才更有生機呢?”
付鳴嫕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這就不傷心啦?綏之真是拿的快,放的也快了。”
“阿姊莫要拿我打趣,快快教我吧!”
付鳴嫕繼續打趣道:“我可要收教禮的。”
“玉軒新進的簪子。”
“成”
亭中時而傳出少女的笑聲,消散于雨聲中。
兩人不知繡了多久,忽覺雨聲漸細。
“姑娘,雨停了。”蘭薰走入亭中。
“蘭薰快去拿絲錦披風出來,再拿兩頂惟帽過來。”
“這就去。”
付知姁拉過付鳴嫕的手,“阿姊你體寒身弱,陰天氣寒,穿件披風再去。”
“還是我們綏之貼心。”
兩人起身,將針線收好。
“姑娘。”蘭薰手中拿著付知姁要的東西。
她拿起披風,給付鳴嫕披上,系好。
“我們先去告知阿娘一聲,你和秋穗在春萱堂門口等,記得拿上傘以防下雨。”付知姁拉起付鳴嫕的手。
“諾。”
沒成想付鳴珂竟也在春萱堂,三人就在付夫人的囑托聲中走出堂門。
“熙之你要照顧好兩個小妹,她們出了什么事,唯你是問。”付夫人邊給付知姁系邊說,“綏之,宛央喜歡什么就買啊,不要委屈自己。我給幾袋碎銀你們,不夠的話就記太守府的賬上啊。”她將嬤嬤手上的的幾個福袋分別塞到了付知姁和付鳴嫕手上。
付鳴嫕眼睛眨巴了好幾下,她從未將如此多銀子拿在手上。她轉頭看向付知姁自若的樣子,臉上沒有分毫驚訝之色,心中有股澀潮涌生。
“阿娘,您太寵她們了。看……”
“兩個都是我的心尖寶,我樂意寵。”夫人撫了撫二人的肩。
“好啦好啦,阿娘時候不早了。我們先走啦!”付知姁福了福身,“阿娘不必擔憂,臨安現今安寧太平,阿爹治理有序,不會有什么盜賊作亂的。”
付夫人眼中滿是慈祥之色,“還是你這丫頭嘴甜,快走吧,臨安的夜景最負盛名。”
“孩兒告退。”
“孩兒告退。”
“侄女告退。”
三人說說笑笑地走出府門,這笑聲綿延至星垂湖仍未斷絕。
星垂湖果然不虛此名,沿岸的酒樓燈籠次第點亮,宛如九天之上的星辰垂落人間。
付知姁看著這繁華之色,難掩心中期待。
“大哥大哥,我的畫舫在哪里?”
“跟著我。”
付鳴珂帶著她們走過街上的紛擾。付鳴嫕看著各式各樣的雜耍,異族服飾的人……雙眸中已被新奇的神色填滿。
“江南富貴迷人眼,真不是句虛言!”
付知姁挽上付鳴嫕的手臂,“自圣上開放臨安口岸,許許多多異族商人奔波萬里到這里做生意。聽爹爹說剛開始這里不過是一個以捕魚為生的小村子,不出幾年,這兒就因為海貿發達富裕。圣上沒有應這層緣故,多收這的海稅充入國庫,而是讓臨安去資助相鄰的貧困地區。慢慢這些地區就因地制宜地發展經濟,民生有所好轉,江南地區就漸漸富裕了。圣上真是英明啊!”
付鳴嫕點點頭,心中也有幾分對圣上的仰慕之色。
不久,街道的雜聲漸漸消散,付鳴珂領著二人到了一處幽僻處。
湖上碧波蕩漾,有一點星光在晃動。隨著三人的腳步,星光越來越近,越來越亮。
當走到它面前時,付知姁已經被這華麗的光美得說不出話。即使帶著帷帽,但畫舫耀眼的燈火絲毫未被銳減,朦朦朧朧的光在她眼中像是夢境中的一幅畫。
她喜悅地掀開帷帽,眼睛亮亮地看著這尊龐然大物。飛檐翹角、玲瓏精致的亭子赫然立在船上,張燈結彩,彩畫的美在這體現的淋漓盡致。船尾高高翹起,船身四周都貼著浮雕祥云。
“公子,小姐,請上。”一位長相清麗、身穿青綠色長衫的女子垂眸行禮。
付知姁徐行,仔細端詳著內艙,里面的雕刻更為精細,四根柱子上雕刻了臨安的四季,一層扣著一層錯落有致。回想船尾的花雕,原是同船內呼應。船上還有奏樂的女子,面容姣好,身穿羅衣,或坐或立。奏樂臺對面還有一張,梨花木雕美人靠,其邊上刻了十五朵不一樣的花。
付知姁數了數,沖去抱住了付鳴珂:“大哥,謝謝你,你真的太用心了。這么精美的畫舫,你讓我怎么報答你啊!我要在你生辰宴上送多少黃金才行?”
“你少跟我拌點嘴就行了,松開松開,抱太緊了。”他笑道。
付知姁立馬松開,“大哥我前世一定是反反復復救你于水火之中,今世才能得到你這樣的報答。以后無論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應。”
“我只盼著你別經常讓阿爹阿娘和我擔心,平平安安的。你做到我這要求就好了。還有一層,你快和宛央上去看看,我就不跟上去了,你們兩個慢慢聊。”付鳴珂拍了拍她的頭。
“好滴,大哥我會惜命一點的。”付知姁拉著在一旁看著浮雕震驚的付鳴嫕上了二樓。
付鳴珂看著兩人的背影,“綏之,什么時候才能穩重一點。”
二樓做成了閣樓的模樣,四壁由彩畫裝飾,兩側各開一窗,尾部出去還有甲板,以便觀賞景色。
“我在京中,從未看過如此景色。”
付知姁看出付鳴嫕流露出羨慕之色,連忙拉著她坐到美人塌上。
“阿姊身子也快調養好了,江南近年來也有了繁華之景,正好阿姊可以陪我一同瞧瞧。阿姊還可帶我入京看看我沒看過的景色。”付知姁輕拍著付鳴嫕的手背,以示安慰。
付鳴嫕低笑,“好,阿姊都聽你的。”
月光灑在二人的面龐,她們笑得眉眼彎彎,像是皎皎白月,照亮著對方的心扉。
臨安地區因為經濟貿易交往的需要,兩年前圣上親旨解除了宵禁。現在時辰,熱鬧才剛剛開始。
付知姁嫻熟地將茶泡好,“阿姊請。”
“多謝綏之。”付鳴嫕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好茶,綏之真是好手藝。”
“阿姊,謬贊。不過是些皮毛知識吧了。”
兩人邊品著茶,邊說些女兒家之間的悄悄話,畫面祥和安寧。
畫舫外時有竹葉沙沙的吹動聲,稀稀疏疏的鳥叫聲此起彼伏,時而還有湖魚躍出水面的聲音。
“阿姊,你覺不覺得有點奇怪。這竹林也沒被風吹動,為何會……阿姊小心。”付知姁用余光看見有幾個黑影飛向畫舫,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二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點了穴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