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國家會議中心】
晨光穿透國貿大廈的玻璃幕墻，張元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早上宣布張明華死亡后，她直接趕往機場，白大褂口袋里還揣著那支斷成兩截的簽字筆。此刻站在年會簽到處，背景板上“第二十八屆全國血液學學術年會“的金色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張醫生！“身后傳來熟悉的北方口音。北京協和醫院血液科主任**陳院士**正被一群學者圍著，見到她時特意招手：“你們上海團隊關于BCMA-CAR-T的臨床數據，今天可要好好分享?！?/p>
張元剛要回應，手機震動起來。微信里跳出一條新消息——是張明華妻子發來的照片：老人臨終前在黑板上寫的《滕王閣序》節選，最后一句“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被鉛筆重重圈出。
“下面有請上海中山醫院張元副主任，報告《多發性骨髓瘤耐藥機制與聯合治療新策略》。“主持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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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報告廳】
張元走上講臺，激光筆的紅點落在PPT的生存曲線上。
“這是我們團隊跟蹤八年的數據，患者中位生存期從4.6年延長至7.3年。“她停頓片刻，幕布上的光映出她眼下的青黑，“但正如昨天離世的一位患者所示，血小板減少導致的出血仍是終末期主要死因?！?/p>
全場寂靜中，她點擊下一頁。顯微鏡下，一片染紅的骨髓涂片鋪滿整個屏幕——這是張明華最后一次骨穿標本。
“最新單細胞測序顯示，耐藥克隆會偽裝成造血干細胞...“她的聲音越來越穩，仿佛又回到了搶救時那種精確的狀態。當講到**“表觀遺傳調控“**時，前排的**黃曉軍教授**突然開始快速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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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歇時間】
張元被圍在咖啡機旁。
“你們那個去甲基化聯合方案，對老年患者耐受性如何？“武漢同濟醫院的李教授遞來一杯美式。
她剛要回答，背后響起帶笑的聲音：“張醫生現在可是'明星學者'了。“轉身看見王建祥教授正指著年會手冊——她的報告被標為“年度十大臨床研究“。
手機再次震動。實驗室發來最新電鏡圖：張明華的腫瘤細胞表面，那些本該被CD38單抗結合的靶點，竟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
“果然...“她喃喃自語。這或許能解釋為什么最后三個月所有靶向藥都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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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衛星會】**
新華醫藥的展臺前，張元正調試著全息投影設備。三維模型中，雙特異性抗體的Y型結構正在旋轉。
“張醫生，您患者的基因數據對我們很有啟示。“藥企首席科學家湊過來，“能否合作開發新一代...“
“可以?！八驍鄬Ψ剑赶蚰Ｐ蜕弦惶幖t色標記，“但必須解決這個補體激活風險——我有個患者因此得了重度肺炎。“
周圍突然安靜。她這才注意到，哈爾濱血液病研究所**的團隊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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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幕式】
當陳院士宣布“明年將在上海舉辦國際骨髓瘤峰會“時，張元正望著窗外。長安街華燈初上，某個瞬間，她似乎看見張明華站在燈光里，還是初診時精神抖擻的模樣。
“張醫生，“會務人員跑來遞過獎牌，“您被評為本屆優秀論文一等獎。“
銅質獎牌沉甸甸的，背面刻著“致為生命而戰的醫者“。她突然想起今晨那張照片上圈住的詩句——“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北京首都機場】
會議結束后，張元拖著登機箱穿過擁擠的航站樓。獎牌在包里沉甸甸的，像一塊未消化的鉛。廣播里傳來航班延誤的通知，她嘆了口氣，在落地窗前停下。夕陽正沉向跑道盡頭，玻璃映出她疲憊的臉——眼下青黑，白大褂的領口還沾著一點沒洗掉的血跡。
“張元？”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轉身，看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灰呢大衣下露出熟悉的藏青色圍巾——林教授，她大學時的哲學導師。十年前在醫學院的選修課上，這位老人曾讓她們解剖完尸體后，讀一首里爾克的詩。
“真的是你?！绷纸淌谖⑿Γ劢堑陌櫦y舒展開，“剛開完會？”
張元點頭，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正無意識地摩挲著登機牌——上面印著“上海虹橋”，而張明華的病歷上，最后一欄也寫著“轉運至上海安寧療護”的未完成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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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咖啡廳】
林教授把熱紅茶推到她面前。茶包標簽上印著“太生茶”，和大學教研室的一模一樣。
“你剛才看夕陽的眼神，”老人突然說，“和十年前討論《伊凡·伊里奇之死》時一樣?！?/p>
張元握緊杯子。茶水太燙，但疼痛讓她清醒：“老師，我昨天失去了一個病人。他教了三十年語文，最后黑板上的字比心電圖還清晰。”
窗外，一架飛機騰空而起。林教授沉默片刻，從公文包里抽出一本舊書——加繆的《西西弗神話》，書頁間夾著泛黃的解剖圖筆記。
“記得嗎？你大學時寫論文，說醫學是‘對抗荒謬的儀式’?！彼钢鴷弦欢蝿澗€句子：“我們必須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
張元望向跑道。夜色中，指示燈像一串浮動的血細胞。
“可當病人血小板歸零時，神話救不了他們?！彼曇羯硢?。
“但神話能救醫生?！绷纸淌诤仙蠒?，“你當年在尸體解剖室說過——‘看清所有血管神經后，反而更該相信靈魂’?！?/p>
登機廣播響起。老人把書塞進她手中，封面觸感粗糲，像病歷紙，又像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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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虹橋機場】
午夜十二點，張元站在出租車等候區。手機屏幕亮起，實驗室發來新郵件：《基于張明華病例的耐藥克隆溯源分析》。
她抬頭，潮濕的夜風中有梧桐葉飄落。指腹摩挲著書脊，突然摸到一道凹痕——翻到扉頁，發現當年自己用圓珠筆寫的一行小字：
“Tocuresometimes，torelieveoften，tocomfortalways.”
遠處，東方明珠的燈光刺破云層，像一管發光的靜脈注射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