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密室角落那盞塵封的繡架,還有架子上的銀簪,可此刻她無暇顧及,指尖的血還在一滴一滴,落在拼合的帕子上。
那血沒被布吸進去,反倒沿著并蒂蓮的繡線爬,像有自己想法似的,往心口那塊蠱蟲盤踞的地方鉆。蘇錦沒擦,也沒動,只是把帕子往里衣更深的位置塞了塞,緊貼著皮肉。針腳早爛了,線頭扎進胸口,她也不管。
老樓主站在門口,聲音低得像從地底浮上來的:“你經(jīng)脈里那些縛靈絲殘息,再這么逼功法,魂會先散。”
“散就散。”她抬頭,左眼角那道血痕忽然抽了一下,順著顴骨往上爬了半寸,像是活的東西在皮膚底下游,“反正這身子,也不是我自己要的。”
她說完就進了密室,門在身后合上,連火光都被掐滅了。
里面只有繡架,還有她帶來的黃符。她把蘇璃的生辰八字寫在上面,筆鋒狠得幾乎劃破紙。這不是什么祭文,也不是咒帖,就是根線——她要用這八字當繡線,一針一針,把仇人的命縫進帕子里。
她沒停,反而更用力地捻針,讓血浸透那八字,讓恨意滲進每一筆橫豎撇捺。她知道這功法講究“以血養(yǎng)魂”,這血必須是活人最痛時流出來的。
第一針扎下去,指尖潰爛的地方直接裂開,血涌出來,順著符紙往下淌。她沒停,反而更用力地捻針,讓血浸透那八字,讓恨意滲進每一筆橫豎撇捺。她知道這功法講究“以血養(yǎng)魂”,可沒人說,這血得是活人最痛時流出來的。
她現(xiàn)在痛得連呼吸都像在割肺,但腦子卻越來越清。
母親臨死前被吊在血池上的畫面,父親跪在祠堂里燒香的嘴臉,蘇璃那句“嫡姐的尸身我檢查過了,少了一截手指”……這些事像釘子,一根根釘進她神識,逼她記住,逼她動。
她不能停。
第二夜,她開始吐黑血,五臟如被鐵鉤翻攪,她咬著斷玉簪硬撐。
第三夜,指尖血聚成血像,她認出那是清韻閣的主,沒碰那布,任血像淡去。
第四夜,她終于破關(guān)。
那一瞬,七竅同時滲血,耳朵里灌滿了母親被縛靈絲絞斷骨頭的聲音。她眼前全是血霧,分不清哪是幻象,哪是現(xiàn)實。她差點松手,差點讓功法反噬炸開經(jīng)脈。
但她把那塊拼合的帕子按在眉心,狠狠一壓。
“我不是為你活的。”她咬著牙,“我是為你——殺人的。”
話落,心口那蠱蟲猛地一震,像是回應她,又像是認主。她左眼的血淚痕“唰”地蔓延至顴骨,像一條活蛇爬過皮膚,停在耳前。她睜開眼,瞳孔里有一瞬閃過暗紅紋路,像繡線織成的陣。
功法,小成了。
功法小成了,可蘇錦心里清楚,這還遠遠不夠。她需要驗證,需要知道這功法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也需要知道那些背后操控蘇璃、害她母親的人,到底藏在哪里。于是,她想到了亂葬崗邊緣那個正道修士……
她站起身,腿軟得幾乎撐不住,可手穩(wěn)得可怕。她把那塊繡了蘇璃八字的帕子收進袖中,轉(zhuǎn)身推門。
老樓主還在外頭,背對著她,像是在等,又像是在躲。她沒說話,擦肩而過時,忽然聞到一股極淡的香——不是香爐的味,是牌香,刻字用的熏木味。
她腳步?jīng)]停,但眼角余光掃到他袖口滑出一角殘牌,上面“清韻”二字還沒來得及藏回去。
她沒點破。
她現(xiàn)在不需要知道老樓主和清韻閣有沒有瓜葛。她只需要知道,誰在背后操控蘇璃,誰拿她母親的魂煉了血引。
她出了血繡樓,直奔亂葬崗邊緣。
那兒有個正道修士,是扶柳宗的巡夜人,每夜子時都會路過,檢查邪氣波動。她選他,不是因為弱,而是因為他身上有護體靈符——能扛住噬魂帕的反噬,才配當?shù)谝粔K試刀石。
她藏在枯樹后,袖中帕子已經(jīng)展開,那八字繡線泛著幽光。她沒急著出手,等他走近,才輕輕一揚手。
帕子飄出去,像一片紅葉,無聲覆上他臉。
那修士猛地僵住,護體靈符“砰”地炸開一道金光,震得她指尖三根骨頭“咔”地裂開。她悶哼一聲,沒退,反而往前一步,將帕子死死按在他天靈蓋上。
“給我看。”她咬牙,“你最近見過誰?”
記憶像潮水沖進她腦子。
先是巡山路線,再是宗門口令,接著是……香爐。
一座紫銅爐,擺在暗室中央,爐蓋雕著并蒂蓮,和她那塊帕子上的花一模一樣。爐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蘇璃,另一個是紫衣女子,眉心一點朱砂,手里握著一塊玉佩。
那玉佩她認得。
是她母親陪嫁里少的那塊。
“交易完成。”紫衣女子開口,聲音像冰片刮過耳膜,“下一批‘料子’,三日后送進清韻閣。”
蘇璃低頭:“是,師父。”
畫面到這里戛然而止。
蘇錦猛地抽手,帕子從修士臉上滑落,那人當場七竅流血,倒地不動。她顧不上他,只盯著自己指尖——剛才抽取記憶時,她分明看見,香爐升起的煙,在空中凝成一個字。
傀。
不是“鬼”,不是“殺”,是“傀”。
她心頭一震。
蘇璃是傀儡?還是……那些被送進清韻閣的女子,都是傀儡?
她低頭看袖中帕子,那八字繡線還在微微搏動,像有心跳。她忽然想到什么,把帕子翻過來,對著月光。
背面,有一道極細的血線,之前以為是繡歪的紋路,現(xiàn)在看,分明是半個字的起筆。
她蘸血在掌心寫下“傀”字,比對筆順。
一模一樣。
她母親最后繡的,不是她的名字。
是警告。
她攥緊帕子,指骨裂口又滲出血,滴在布上。那血沒散,反而被繡線吸進去,整塊帕子微微發(fā)燙,像是活了過來。
她沒覺得怕。
反而覺得……通了。
原來母親早就知道,清韻閣在造傀儡。她用血留下這個字,是想讓她看懂。
可她看不懂,直到現(xiàn)在。
她把帕子收進懷里,轉(zhuǎn)身要走,忽然聽見身后有動靜。
不是腳步,是紙燒的聲音。
她回頭,看見那修士的護體靈符正在自燃,火光里,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像是符咒殘留的印記:
“清韻閣弟子,魂歸紫爐。”
她盯著那火,沒動。
火光映在她左眼的血淚痕上,那道痕忽然又抽了一下,沿著顴骨,往耳后延伸了一線。
她抬手摸了摸,指尖沾血。
她沒擦。
她知道這功法正在吃她,每用一次,就離鬼近一步。可她不在乎。
她現(xiàn)在只在乎一件事——
那座紫銅爐,還在不在清韻閣?
她轉(zhuǎn)身往回走,步伐比來時穩(wěn)得多。
袖中帕子貼著脈門,一下一下,跳得像活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