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帶著一種初夏特有的、明晃晃的暖意，毫無保留地傾瀉進客廳。昨夜那場驚天動地的“冰箱崩塌”和隨之而來的“凍魚風(fēng)暴”，仿佛被這過于燦爛的光線蒸發(fā)掉了大半狼藉。廚房里，巨大的冰封魚早已被老高和小雨合力處理掉（過程堪稱一場小型冰雕藝術(shù)災(zāi)難現(xiàn)場），地板上最后的水漬也已被擦干。空氣中，消毒水的清冽依舊頑強地存在著，但奇妙地，混合進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新鮮咖啡的醇香。

這絲咖啡香，來自廚房。小雨正背對著客廳，站在吧臺前，專注地操作著那臺許久未用的咖啡機。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平靜，仿佛昨夜那場被迫的、混亂的協(xié)作從未發(fā)生。陽光勾勒出她纖細卻略顯緊繃的背影，像一張拉滿的弓。

客廳里，老高笨拙地收拾著沙發(fā)靠墊，試圖將它們擺回“正常”位置——一個他早已模糊不清的標準。他眼神閃爍，偶爾飛快地瞥一眼廚房里小雨的背影，又迅速移開，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靠墊的邊角，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昨夜廚房里那短暫的、因共同對抗一條巨型凍魚而產(chǎn)生的、近乎荒誕的“戰(zhàn)友情”，此刻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如此脆弱和不真實。沉默，像一層無形的、厚厚的玻璃墻，重新將兩人隔開。他們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誰也不愿、也不敢，先去觸碰那堵墻。

王爺蜷在窗臺上，沐浴著金色的陽光，像一顆被精心烘烤過的、毛茸茸的橘子糖。它琥珀色的眼睛半瞇著，慵懶地舔舐著前爪，尾巴尖卻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左右擺動著。它小小的腦袋瓜里，正高速運轉(zhuǎn)著，像一臺過載的電腦，反復(fù)回放著昨夜的“戰(zhàn)果”：冰箱的轟然倒塌，凍魚的霸氣登場，老高和小雨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卻又不得不靠近的身影，以及最后，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又真實存在的、一絲絲微弱的暖意。

“喵嗚……”它發(fā)出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點思考意味的咕噥。昨夜它那失控的“凍魚魔法”，效果似乎……還不錯？雖然過程有點驚心動魄，但結(jié)果，好像真的讓那兩個高大的、總是板著臉的“食物來源”，不得不一起做點什么了。王爺?shù)奈舶图鈹[動幅度加大了些。它的能力，似乎又有了新的領(lǐng)悟？不再僅僅是模糊地傳遞情緒和制造光影，而是……能更直接地、更有針對性地，在現(xiàn)實世界里制造點“小麻煩”或者“小驚喜”？就像那條憑空出現(xiàn)的巨大凍魚？

這個念頭讓王爺興奮起來。它需要再次驗證！需要找到一個新的、合適的“目標”，再次讓那兩個高大的“食物來源”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它的目光在客廳里逡巡，最終，鎖定了一個完美的“道具”——那個躺在茶幾上、被老高隨手丟下的、黑色的電視遙控器。

“目標：人類馴服器”王爺在心里給自己下達了指令，琥珀色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混合了狡黠和躍躍欲試的光芒。它從窗臺輕盈地跳下，邁著優(yōu)雅的貓步，悄無聲息地靠近茶幾。

此刻，老高終于把沙發(fā)靠墊擺弄到了一個他自己覺得“還行”的位置，他長長地、無聲地舒了口氣，下意識地伸手去拿茶幾上的遙控器，想打開電視，用喧囂的聲音驅(qū)散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這是他慣用的逃避方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遙控器冰涼外殼的瞬間——

“滋啦！”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電流聲響起。

老高的手僵在了半空。

遙控器，那個黑色的、沉默的塑料方塊，突然……自己亮了起來！紅色的指示燈像只獨眼，詭異地閃爍著。緊接著，客廳里那臺巨大的液晶電視屏幕，毫無征兆地“啪”地一聲自動打開了！

屏幕上跳出的，并非老高習(xí)慣的新聞頻道或體育賽事，也不是小雨偶爾會看的家庭劇。那畫面，帶著一種時光久遠的、略帶模糊的顆粒感，色彩卻異常鮮艷、溫暖。

畫面上，是一個裝飾著粉色氣球和白色紗幔的禮堂。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窗，灑在鋪著紅毯的通道上。鏡頭有些晃動，顯然是業(yè)余拍攝。焦點最終定格在通道盡頭。

一個穿著潔白婚紗的年輕女子，正由一位滿眼慈愛的老人挽著臂彎，緩緩走來。她臉上洋溢著無比幸福的笑容，眼角卻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淚光在陽光下閃爍。她的美麗，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純粹，與如今客廳里那個背影緊繃、眼神疲憊的小雨，判若兩人。

鏡頭一轉(zhuǎn)，對準了紅毯的另一端。

一個穿著筆挺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近乎傻氣的巨大笑容。他的眼神，像兩簇燃燒的火焰，緊緊追隨著緩緩走來的新娘，充滿了全世界的期待和愛意。他緊張得手指都在微微顫抖，那模樣，既笨拙又真誠得令人心頭發(fā)燙。那是年輕時的老高，眼神里沒有疲憊，沒有陰霾，只有純粹到近乎滾燙的愛意。

“轟！”

老高只覺得腦子里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頭頂，瞬間燒紅了他的耳根和脖頸。他像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了伸向遙控器的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跳出來！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傻笑著的、滿眼只有新娘的自己，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被猝不及防掀開傷疤的狼狽感，瞬間將他淹沒。他想沖過去關(guān)掉電視，想立刻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現(xiàn)場，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地板上，動彈不得。

廚房里，咖啡機“嘀”的一聲輕響，宣告著煮制完成。小雨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一杯給老高，一杯給自己，這是她習(xí)慣性的動作，即使現(xiàn)在關(guān)系冰冷，這習(xí)慣也未曾完全消失。她端著咖啡杯，剛走出廚房，目光隨意地掃向客廳——

“哐當！”

一聲脆響。其中一杯咖啡從小雨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深褐色的液體瞬間在淺色地磚上蔓延開來，像一朵驟然綻放的、丑陋的花。杯子的碎片四濺。

小雨完全沒顧上腳下的狼藉。她的視線，像被無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釘在了電視屏幕上。那屏幕上，正播放著她人生中最重要、最幸福的片段。她看著屏幕里那個穿著婚紗、笑得幸福又羞澀的自己，看著那個站在紅毯盡頭、眼神熾熱得能融化一切的老高……時間仿佛瞬間倒流，那些被塵封在記憶最深處、被日復(fù)一日的失望和冰冷掩蓋的、關(guān)于愛的誓言和憧憬，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沖垮了她精心筑起的、冰冷的堤壩。

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洶涌地沖出了她的眼眶。不是委屈，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混雜著巨大心酸、無限懷念和難以置信的復(fù)雜洪流。她看著屏幕上那個年輕的老高，那個曾經(jīng)眼里只有她、愿意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再看看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眼神躲閃、背脊似乎被生活壓彎了的丈夫……巨大的落差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想要捂住嘴，壓抑住那幾乎沖口而出的哽咽，身體卻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微微顫抖起來。

客廳里，只剩下電視里傳來的、模糊而遙遠的婚禮進行曲，以及小雨壓抑不住的、細微的抽泣聲。老高依舊僵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青。他不敢看小雨，不敢看她臉上的淚水，那淚水像燒紅的針，狠狠扎在他心上。他更不敢看屏幕上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滿眼愛意的自己。那畫面，此刻對他而言，不是甜蜜的回憶，而是最鋒利的嘲諷，最沉重的鞭撻。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維持一絲清醒和鎮(zhèn)定，但身體里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叫囂著逃離。

王爺蹲在沙發(fā)角落的陰影里，小小的身體繃得緊緊的。它歪著腦袋，琥珀色的眼睛里，之前的狡黠和興奮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巨大的困惑和……一絲絲不安。

“喵？”它發(fā)出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點茫然和心虛的叫聲。

怎么回事？

它只是想用“人類馴服器”制造點小混亂，讓那兩個高大的“食物來源”因為搶遙控器或者調(diào)頻道而靠近一點，吵一架也好，說句話也罷，總之是要互動起來！就像昨夜對付那條凍魚一樣！它可沒想……沒想把這個會發(fā)光的“魔法盒子”變成……變成一個能播放“過去”的東西啊！

屏幕上那個穿著白紗子的、笑得像花兒一樣的“小雨”，還有那個穿著黑衣服、笑得傻乎乎的“老高”，王爺隱約有點印象，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剛來到這個家時，在某個落滿灰塵的紙盒子里看到過類似的、會動的畫面。但它當時只覺得那些畫面顏色鮮艷，晃來晃去挺有趣，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現(xiàn)在，它明白了。那些畫面，是“過去”。是那個高大的“食物來源”老高和另一個高大的“食物來源”小雨，曾經(jīng)……很快樂的時候的證據(jù)。

王爺看著眼前僵立如木偶、臉色慘白的老高，看著那個站在廚房門口、肩膀劇烈聳動、淚水無聲滑落的小雨，再看看屏幕上那對幸福得冒泡的新人……它小小的腦袋瓜里，一片混亂。它想制造的“小混亂”，似乎變成了一場……巨大的、讓人哭的“大混亂”？這完全超出了它的理解范疇！它的能力，怎么……怎么還能挖出“過去”的東西？這太……太嚇人了！

一種強烈的、類似做錯事的恐慌攫住了王爺。它想溜回自己的紙箱，想假裝這一切都與它無關(guān)。可是，看著小雨無聲的淚水，看著老高那痛苦而僵硬的背影，一種更深沉的本能壓倒了恐慌。它要守護這個家，守護這些“食物來源”的笑容。雖然它不明白為什么播放“過去”會讓她們哭，但它知道，哭是不對的，是它不希望看到的！

王爺?shù)男∽ψ訜o意識地在地毯上抓撓著，琥珀色的眼睛里，困惑、不安和一種想要“修正”錯誤的急切，激烈地交織著。它盯著那個還在播放著幸福畫面的“魔法盒子”，又看看那兩個沉浸在巨大情緒漩渦中的人類，小小的身體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抖。它得做點什么！必須做點什么！把那些讓人哭的“過去”關(guān)掉！讓她們別哭了！

就在這時，電視屏幕上的婚禮錄像，在播放到新人交換戒指、深情對視的感人高潮后，畫面突然……卡住了！

畫面定格在兩人額頭相抵、幸福微笑的瞬間，然后，屏幕上開始出現(xiàn)密密麻麻、不斷跳動的彩色雪花點，伴隨著一陣刺耳的“滋滋滋”的電流噪音！

這突如其來的故障，像一盆冷水，猛地澆在老高和小雨熾熱的情緒上。

小雨的抽泣聲戛然而止。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屏幕上那混亂的雪花點和刺耳的噪音，那美好的回憶瞬間被這粗暴的干擾打斷，巨大的失落感混合著一種荒謬感，讓她一時竟忘了哭泣。

老高也猛地回過神，他下意識地看向茶幾上的遙控器——那個引發(fā)一切混亂的“罪魁禍首”。遙控器此刻安靜地躺在那里，指示燈已經(jīng)熄滅，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但屏幕上跳動的雪花和刺耳的噪音，卻真實地提醒著他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幾乎是同時，老高和小雨的目光，因為屏幕上這突如其來的故障，不受控制地、第一次在今早，真正地、毫無障礙地……對上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老高看到了小雨臉上未干的淚痕，看到了她眼中那尚未褪盡的巨大悲傷和此刻因故障而生的錯愕。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進他心里最柔軟的地方。他喉嚨滾動了一下，想說什么，想道歉，想解釋，想……做點什么，但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只發(fā)出一個干澀的、幾乎聽不見的音節(jié)：“……我……”

小雨也看到了老高眼中的痛苦、狼狽和那深不見底的懊悔。那眼神，復(fù)雜得讓她心亂如麻。有憤怒，有委屈，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種被強行拉回現(xiàn)實的茫然，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看到他如此痛苦的……微弱不忍？

屏幕上的雪花點依舊在瘋狂跳動，“滋滋”的噪音持續(xù)刺激著耳膜，將這凝固的、充滿張力的對視，襯得更加詭異而尷尬。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個橘色的、小小的身影，從沙發(fā)角落的陰影里猛地竄了出來！

是王爺！

它像一顆橘色的炮彈，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目標明確地沖向茶幾上的電視遙控器！它的小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關(guān)掉這個會讓人哭的、發(fā)出怪聲的“魔法盒子”！關(guān)掉它！一切就會好起來！

“喵嗷——！”它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叫聲，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勇氣，小爪子高高揚起，然后，狠狠地、無比精準地拍在了遙控器那個最大的、紅色的電源鍵上！

“啪！”

清脆的按鍵聲響起。

電視屏幕上的雪花點和刺耳的噪音，瞬間消失。整個客廳，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王爺，小小的身體還保持著拍打遙控器的姿勢，前爪按在遙控器上，后腿蹬直，尾巴因為緊張和用力而高高豎起，像一根天線。它琥珀色的眼睛圓睜著，里面充滿了完成“壯舉”后的驚魂未定和一絲小小的得意，還有濃濃的、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的警惕。它小心翼翼地抬起爪子，看了看遙控器，又抬頭看看那兩個高大的“食物來源”，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點邀功意味的“喵嗚？”

這聲小小的、帶著點傻氣的“喵嗚”，像一根微弱的引線，瞬間點燃了這凝固到極致的空氣。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氣音，從小雨的方向傳來。

老高猛地轉(zhuǎn)頭看去。

小雨還站在原地，臉上淚痕未干，眼神也依舊復(fù)雜，但她的嘴角，卻極其不受控制地、微微地向上抽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真正的笑容，更像是一種被眼前這荒誕絕倫的情景——一條失控的電視錄像，一個笨拙拍打遙控器試圖“拯救”世界的小貓，以及兩個被回憶和現(xiàn)實狠狠摔打的成年人——所引發(fā)的、完全無法抑制的神經(jīng)質(zhì)的抽搐。

但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下抽動，像一道微弱卻無比銳利的閃電，瞬間劈開了籠罩在老高心頭那厚重的陰霾和絕望。

他看著小雨臉上那混合著淚水和一絲荒誕笑意的表情，再看看茶幾上那個挺直了小身板、一臉“我立功了”表情的橘色小毛球，再想想剛才那場由遙控器引發(fā)的、如同鬧劇般的“回憶殺”……

一種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有巨大的尷尬，有深刻的痛苦，有沉重的愧疚，但此刻，更強烈的，是一種……被這荒誕的現(xiàn)實狠狠砸中后，反而生出的、一種近乎虛脫的、帶著點自嘲的……釋然？

“呵……”老高也發(fā)出了一聲低低的、短促的、如同嘆息般的笑聲。這笑聲里，沒有半分喜悅，只有無盡的疲憊和一種被命運捉弄后的苦澀。

小雨聽到了老高的笑聲，她猛地抬起頭，再次看向他。四目相對。

這一次，沒有躲閃，沒有回避。在彼此眼中，他們都看到了同樣的東西：那被時光和現(xiàn)實磨損得千瘡百孔的愛，那深埋在心底、幾乎被遺忘的、曾經(jīng)熾熱的誓言，以及此刻，被一場由小貓引發(fā)的、荒誕至極的“遙控器戰(zhàn)爭”和“婚禮錄像事故”強行拉回現(xiàn)實的、兩個傷痕累累的靈魂。

空氣里，咖啡的醇香混合著地板上未干透的咖啡漬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王爺身上貓糧的氣味。陽光依舊燦爛，灑在狼藉的地板上，也灑在兩個對視的成年人身上，和那個蹲在遙控器旁、一臉懵懂又自得的橘色小貓身上。

沉默依舊存在，但那堵無形的、厚厚的玻璃墻，似乎被這荒誕的、帶著淚水和苦澀笑聲的“事故”，撞開了一道細微的、卻再也無法忽視的裂縫。裂縫中，透進來的，不僅僅是陽光，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試探和疲憊的……理解？

王爺小心翼翼地從遙控器上跳下來，走到小雨腳邊，用帶著倒刺的小舌頭，輕輕舔了舔她沾著淚痕的手背。然后，它又走到老高腳邊，用腦袋蹭了蹭他僵硬的褲腿。

“喵……”它發(fā)出一聲軟軟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叫聲。

它不明白“過去”是什么，不明白為什么那些畫面會讓“食物來源”哭。但它知道，它剛才用“人類馴服器”闖了大禍，讓她們都很難過。現(xiàn)在，它用它的方式，笨拙地、努力地，想要彌補。它小小的身體里，那股奇異的力量，在經(jīng)歷了這場失控的“挖墳”事件后，似乎變得更加……深沉？它隱約感覺到，守護，不僅僅是制造快樂和靠近，有時候，還需要面對那些沉甸甸的、讓人想哭的“過去”。這讓它有點害怕，但看著腳邊兩個高大的“食物來源”那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僵硬的背影，王爺?shù)男⌒呐K，又鼓起了一點微弱的勇氣。

老高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蹲下身。他沒有看小雨，目光落在地上那灘狼藉的咖啡漬和破碎的瓷片上。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小雨，而是開始撿拾那些鋒利的碎片。他的動作很慢，很小心，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小雨看著老高蹲下的身影，看著他沉默而專注地清理著地上的狼藉。她沉默了幾秒，然后，也緩緩地蹲下身，從老高身邊拿起另一塊較大的碎片。兩人的動作依舊沒有言語，但這一次，他們的距離，前所未有的近。近到能聞到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近到能感受到對方身體散發(fā)出的、那混合著疲憊、痛苦和一絲極其微弱的、想要靠近的暖意。

陽光透過窗戶，將他們蹲在地上清理狼藉的身影，以及那個蹲在一旁、歪著腦袋認真看著他們的橘色小貓，溫柔地投射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交疊的影子。

一場由遙控器引發(fā)的“戰(zhàn)爭”，最終以婚禮錄像的回響、失控的雪花點、笨拙的拍打、荒誕的苦笑，以及沉默的協(xié)作收場。裂痕并未彌合，痛苦也遠未消失，但那道冰封的墻，終究是被撞開了一道縫隙。縫隙之外，是王爺那懵懂卻執(zhí)著的守護，是陽光，是咖啡香，是兩個靈魂在廢墟之上，笨拙地、試探著，重新拾起一片碎片的開始。

王爺?shù)奈舶图猓p輕搖晃了一下。它覺得，今天的“人類馴服器”實驗，雖然過程有點驚險，結(jié)果好像……也不算太壞？至少，那兩個高大的“食物來源”，現(xiàn)在離得很近，而且，好像……沒那么想哭了？它舔了舔爪子，琥珀色的眼睛里，困惑依舊存在，但那抹屬于守護者的堅定光芒，卻比清晨時，更加明亮了幾分。它似乎又明白了一點關(guān)于“守護”的、更深沉也更復(fù)雜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