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楚自從搬進我以前住的那座清雅小院,便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日日琢磨著在我面前擺譜。她大約是瞧著我如今寄人籬下,便以為我還是從前那個性子綿軟、任她拿捏的原主,卻不知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早已換了芯子。
這日,柳氏借著園子里牡丹開得正好,在府中擺了場賞花宴,京中稍有頭臉的夫人小姐們幾乎都到了。宴席設在沁芳亭,四周姹紫嫣紅開得熱鬧,亭中絲竹悅耳,茶香裊裊。我正陪著幾位相熟的小姐說些閑話,眼角余光便瞥見林楚楚施施然走了過來。
她身上穿的,竟是我從前最愛的那件藕荷色繡折枝牡丹的羅裙,裙擺隨著步子輕輕搖曳,那精致的繡工在陽光下晃眼得很。更讓我心頭一沉的是,她發髻上斜斜插著的,赫然是母親留給我的那支珍珠流蘇釵——圓潤飽滿的珍珠串成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折射出溫潤的光,那是母親當年親手為我插在發間,笑著說“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及笄禮物。
林楚楚顯然是故意的,她徑直走到我面前,微微歪著頭,聲音嬌嗲得像淬了蜜,眼底卻藏著掩不住的得意,像只偷到雞的狐貍:“姐姐,你看我這身打扮好看嗎?前幾日整理舊物時翻出來的,想著今日花開得好,穿來應應景呢。”
我目光落在她頭頂那行清晰的數字上——【惡意值:75】,心中冷笑一聲。這裙子是母親親手為我挑的料子,找京中最好的繡娘繡了三個月才成;這釵子更是母親的心頭寶,臨終前還攥著我的手,讓我好生收著。她偏要在今日,在這么多外人面前,穿戴起這些來,無非就是想看看我失魂落魄、嫉妒發狂的樣子,好彰顯她如今才是這府里真正的小姐。
周圍幾位小姐也看出了端倪,目光在我和林楚楚之間來回逡巡,帶著幾分探究。我深吸一口氣,臉上揚起一抹溫和的笑,語氣誠懇得很:“好看是好看,這料子和繡工,一看就不是凡品。”
林楚楚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正要再說些什么,我卻話鋒一轉,目光落在那支珍珠釵上,聲音輕輕的,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清楚:“只是妹妹可能不知道,這支珍珠釵,是母親當年送給我的及笄禮物。”
我頓了頓,看著林楚楚瞬間僵硬的笑容,繼續道:“母親說,這珍珠要歷經多年磨礪才能這般圓潤光潔,象征著女子當有的純潔無瑕、堅韌品性,讓我時時戴著,莫要忘了初心。”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了幾分。幾位小姐臉上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看向林楚楚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意味深長。誰不知道林楚楚是柳氏帶回來的親女兒,而我是當年被抱錯的養女?如今真千金穿著養女的舊衣,戴著養女母親的遺物,還特意跑來問好不好看,這心思,也太明顯了些。
林楚楚的臉“唰”地一下白了,手指下意識地攥住了釵子的流蘇,指尖微微發顫,像是想立刻取下來,又顧及著眾人的目光,動作僵在半空,尷尬得手足無措。
我瞧著她這副模樣,心中毫無波瀾,反而笑意更深了些,語氣帶著幾分自嘲,又像是真心實意:“不過妹妹既然喜歡,便送你好了。”
林楚楚猛地抬頭看我,眼里滿是錯愕。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聲音放得更柔:“反正我如今只是個寄人籬下的養女,身份低微,日日粗茶淡飯,穿著素布衣裳就夠了,哪里配戴這么貴重的首飾?妹妹戴著,倒比我合適多了。”
這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林楚楚心上,也砸在周圍人的目光里。眾人看她的眼神徹底變了,那目光里有鄙夷,有不屑,還有幾分看透了把戲的了然。一個搶了別人身份,還霸占人家母親遺物,甚至拿出來炫耀的真千金,傳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林楚楚氣得眼圈瞬間就紅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只能強撐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都帶著顫音:“多、多謝姐姐好意,只是這太貴重了,是伯母的心意,我、我不能收。”說著,幾乎是倉皇地轉身,找了個借口便匆匆離開了,那背影瞧著竟有幾分狼狽。
我望著她的背影,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心中暗笑:跟我斗?這點伎倆,還嫩了點。
不過幾日,林楚楚又按捺不住了。
這日我正在房里看書,就見父親身邊的小廝匆匆跑來,臉色嚴肅地說:“大小姐,老爺叫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話問您。”
我心中了然,定是林楚楚又在父親面前搬弄是非了。果不其然,一進父親的書房,就見林楚楚站在父親身側,低著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眼角卻偷偷瞟向我,那得意的神色藏都藏不住。我目光一掃,她頭頂的數字清晰可見——【惡意值:80】。
父親見我進來,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你今日為何不去給你母親請安?楚楚說你一早便在房里偷懶,連基本的孝道都忘了嗎?”
林楚楚在一旁適時地補充了一句,聲音怯怯的,像是怕我怪罪:“姐姐,我不是故意告訴父親的,只是父親問起你,我、我才……”
我面上絲毫不慌,甚至還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語氣平靜無波:“父親息怒,女兒并非偷懶,實在是事出有因。”
父親皺著眉:“什么因由?”
“女兒今日一早確實去給母親請安了,”我抬眸看向父親,眼神坦蕩,“只是剛走到母親院門口,就見母親和妹妹正在廊下挑選布料,一堆綾羅綢緞堆在那里,瞧著熱鬧得很。母親還笑著說,要給妹妹做幾件新衣裳,說是妹妹近來清減了,該添些鮮亮的料子襯氣色。”
我頓了頓,像是有些為難地低下頭:“女兒想著,自己如今只是個養女,母親和妹妹說貼心話、挑新衣裳,我一個外人在場多有不便,便沒敢上前打擾,悄悄退了回來。”
站在一旁的柳氏一聽,臉色頓時變了,急忙開口:“你胡說!我何時……”
“母親息怒,”我立刻打斷她的話,語氣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女兒不敢說謊。當時女兒站在月洞門外,聽得真真的。”
我抬眼看向父親,語氣帶著幾分擔憂:“女兒還聽見母親說,庫房里那匹天青色的云錦料子極好,顏色鮮亮,做條裙子給妹妹穿正合適。只是女兒記得,那匹云錦不是父親前幾日特意讓人從江南尋來,準備下個月送給李大人做六十大壽的壽禮嗎?李大人素來喜愛云錦,父親為此還念叨了好幾日呢。”
父親的臉色“唰”地一下變了,猛地轉頭看向柳氏,眼神銳利如刀:“確有此事?你要動那匹云錦給楚楚做裙子?”
柳氏被父親這眼神一瞪,頓時慌了神,張了張嘴,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我、我……那不是……”她哪里想到我會把這事捅出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辯解。
站在一旁的林楚楚更是驚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臉上的得意和委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滿滿的錯愕和慌亂。她顯然沒料到,自己不過是想告我一狀,讓我挨頓訓斥,我卻直接來了這么一手,把柳氏也拖下了水。
我垂著眼簾,掩去眸底的冷意。就這點手段,也想學人搬弄是非、耀武揚威?還真是高估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