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在一個清晨來到未知生物研究院的。
他向所有人發出邀請，或是以熱愛為由頭，或是以人類使命為借口，他哄騙所有人加入他。
我眼睜睜看著他在每個同事面前停留，交涉然后留下聯系方式，就像頭上高懸了達摩克利斯之劍，我無心研究，冷汗淋漓。
最后他和我對視，那雙和我一樣顏色的眼睛中閃過驚訝，似乎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老鄉。
命運走向我。
有一瞬間我想要奪路而逃，他認出我了？他會殺死我嗎？就像他殺死我的父母和那些無辜的無神論者？
我已經站起來了，命運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座位，然后他露出一個笑容：“可否讓我介紹一下自己？”
“你去找別人吧，我沒時間。”
魔鬼強硬把我按在座位上，騰出一只手開始自己滔滔不絕的演講。
他說了什么我已經記不清了，恐懼籠罩了我，我又想起大災難之前，那時我還是一個幸福的孩子，父母聲名顯赫，但是只是因為一個錯誤的選擇，一切都變了。
我的父親，優秀的科學家，他甚至什么都沒說，只是某位無神論者斷章取義引用了他論文中的話就被命運殘忍分尸了。
他殺了那些無神論者，殺了那么多人，我仍然記得，他拿著管制刀具剖開父親的身體，他把母親和我牢牢綁起來，也是這樣一個笑容。
母親說：“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他詫異地回答：“嗯？你們不是不信神嗎？”
警察控制住他的身體，他仍然從容不迫地微笑。
“我會出來的，等我出來了，我會殺死你們。”他說。
“您在聽嗎？”
“！”我被嚇到了，命運笑意盈盈看著我。
他站直身子，就像那年站在車頂居高臨下俯視我，身后火光沖天，慘叫聲溢出來，他漫不經心活動手腕，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那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恐怖的東西，黑色的方塊從他身后鉆出來，擠碎了母親的身體，她伸出來的手臂掉在地上，我控制不住尖叫起來，轉身就跑。
貓抓老鼠似的，命運逗弄我，最后碾碎了我的手臂。
“我從來不殺孩子，”命運說，“你瞧，祂是仁慈的，孩子，別忘了這份恩情。”
我的手臂又隱隱作痛起來。
“所以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有活著的權利，但是除了活著，我們也要追求一些更美好的東西，譬如去覲見【命運】的美麗。”
“來吧！來加入我們吧！為了人類，也為了自己，誰不想搶先一步目睹神跡呢？”命運眨了眨眼睛，他突然瞥見桌上的那盆土，勾了勾唇，“請看，見證奇跡！”
黑白的花朵從土壤中鉆了出來，黑色的晶體掉了下來，藤蔓占據了我的辦公桌，我倉皇后退，像當年那個可憐的女孩。
我一直都手無寸鐵。
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無法保護任何人。
“夠了！”囚鳥辦公室的門猛地打開，一群小鳥叼著鎖鏈撞出來，它們把命運綁起來。
命運朝我們招了招手：“想好了聯系我，親愛的們。”
囚鳥冷冷道：“你們現在可以下班了，我會通知保衛科給辦公區消毒的。”
門重重關上，我看向窗外，原來天已經黑了。
同事們三三兩兩走了，我靠近那扇緊閉著的門。
“你做得太過火了，命運！我不管五角星是否給了你審問罪犯的權利，但是別忘了這是我的地盤，他們也不是你的犯人！你無權傷害他們！”
“別太生氣了，小鳥，我只不過是向他們展示了【命運】的偉力，要不然怎么能打動他們讓他們心甘情愿去送死呢？”
“沒人會相信那底下就是【命運】的！除了你這個蠢貨。更何況我不認為它們是什么神，那就是一群稍微強一點的異想體，只有你抱著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別那么激動，小鳥，要我說，世界上最相信神的人應該是你啊，你可是親眼見證了血肉翻飛的神跡啊，神可一直都注視著你呢。”
“那他們一定是邪神，如果看到了苦難卻不拯救，那和你口中所說的真善美的【命運】可不一樣。”
“祂們不是已經救了你嗎？你本該全身都像腿一樣扭曲的，可是祂們還為你保留了美麗的容顏，你才得以換取這樣一個地位，而不是被當做異想體殺死。祂們是仁慈的，仁慈又善良，博愛又美麗……”
“別哄騙我了，命運，你這么想探索地下，只是想滿足一己私欲罷了。我倒是很疑惑了，這么想下去你怎么不自己下去呢？”
“好傷心啊，原來小鳥一直都是這么想我的。我當然也想下去啦，但是五角星不讓嘛。而且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可不是為了我自己，如果沒有任何人加入隊伍的話，五角星說，他會讓你去哦。”
“你猜猜他是怎么說的？‘讓她吃了這么久的白飯，總要做出點貢獻吧。’好殘忍啊，小鳥，但其實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如果必須從我們中選一個當炮灰，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誰吧？”
“好可憐，你想想吧，小鳥，就連黎明和紫水晶都死在下面了，你下去會是什么樣子呢？別不相信我，這是五角星的決定，你大可以死到臨頭再想辦法，但是沒人能改變五角星的決定。總之，我言盡于此了，再會，小鳥，哦！可能這一別我們就再也不會見面了，祝你好運，小鳥。”
門突然打開了，命運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我的肩。
“雪蓮！小鳥經常和我們提起你，說到你是個多么多么優秀的研究員。和當年比起來你確實更好了，是不是？”他拉起我的手，“我說過了吧？【命運】是仁慈的，永遠不會把任何一個人的路給堵死，絕望之中也會存在一線生機——那么我先走了，再見，下次見到你，你應該是要升到院長了吧？”
囚鳥低著頭，我走過去時她說。
“別擔心，高級研究員，五角星總會做出正確的決定，而我會服從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