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在下雨。
我不知道楊是怎么做到的,長劍撕裂天空,劍影和水珠散落在空氣里,雨滴逆著飛向空中,像一場倒流的暴雨。
在我和跳蛛都深陷那種震撼之中無法動彈的時候,他當機立斷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先是救下了跳蛛,我看到他使用天賦開出一道通道把跳蛛扔出去,然后又在我被那個強大的存在抹殺之前把我從觸手中奪下來。
我感受到風掠過我的皮膚,寒風讓我要流淚,但是我閉不上眼,連眼皮都無法動彈。
多么恐怖,楊身為一個新入職的隊員,面對著一個讓我、讓跳蛛像僵死的蛇一樣的存在,不僅脫離了控制,而且把我們都救了出來。
我還記得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并非在被追殺、隨時會被拖入水中,而是正在趕去和搭檔喝一杯酒。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躺在潔白的被單上,空氣中是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
還記得我之前給楊的評價嗎?他和五角星隊長是一類人,他們是令人敬佩的,也是最有能力管理好整個世界的。
“楊呢?”
我必須確定之前的是真實的,但是也恐懼確定這一點,這代表我的世界觀就要被顛覆。
五芒星隊長站在床邊,她海藍色的眼睛緊盯著我。
“你看到了什么?”她問。
我應該告訴她什么呢?一片湖?一個巨大的章魚?結晶和異想體?還是別的什么?或者反問一些問題?
但是我當時就那么盯著她海藍色的眼睛,仿佛是失去了一切力氣。
我想五芒星隊長應該是能夠看到我的記憶的,因為她很快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你有什么要和我們說的嗎?你有什么瞞著我們?”我終于控制不住發問了,“五芒星隊長,你還記得五角星隊長離開時告訴你的嗎?他說你要對我們毫無保留,因為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
五芒星隊長制止了我的慷慨陳詞,她只是坦然注視著我的眼睛。
“告訴我,蝰,當你親眼目睹了力量與力量之間的差異,當你意識到自己正在殺死自己的同伴、抹去他們在世間最后的痕跡,你還能說出“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這樣的話嗎?你還能假裝一切沒有發生,心安理得地使用這種力量嗎?”
“你會懷疑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那樣的怪物嗎?你會不會崩潰?”
“換句話說,你能夠接受這一切嗎?”
我說不出話了。
很難。
我很難保持鎮定了。
“楊呢?”我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回去了,東區需要保護,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五芒星隊長回答。
東區需要保護?我皺起了眉頭:“那跳蛛呢?”
五芒星隊長移開了目光,我意識到了什么。
“五芒星隊長!跳蛛隊長呢?!”
跳蛛,一個寡言的女人,她躺在手術臺上,就像很多年來一樣沉默,我要被這沉默的空氣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看著玖破開她的腹部,取出柔軟的內臟,在腸道下面找到那個東西,一塊美麗的、璀璨的、藍黑色的結晶,堅硬而且閃閃發光。
和我們用到的所有結晶一模一樣。
玖微微皺眉,粘稠的血在手套上怎么也弄不下來,這個年輕的醫生的眼睛里已經見不到恐懼了,只有麻木,對污漬和尸體的麻木。
我沒辦法說服自己,跳蛛死了,她的身體里也會長出結晶,然后她也會被別人使用,連最后的痕跡也要抹去。
“她知道嗎?”
停尸房里響起突兀的聲音,我抬起頭,才意識到那是自己在說話。
“知道?!蔽迕⑿顷犻L說,“隊長們都知道?!?/p>
“所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們?只有我們這樣的、這樣的……”
我不敢相信,在我們和隊長說笑的時候,在我們一次次使用天賦和武器,還有那些結晶的時候,我們的隊長一直都知道世界的真相——
他們承受著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沒有人可以和他們分擔;他們知道自己的結局,只能絕望地走向命運的終點。
我們的每一次玩笑都在傷害他們,我們正在以折磨他們換取力量,我們所有人都是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