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扶著林夏踉蹌離開，身后的櫻花樹忽然劇烈震顫，粉白花瓣如碎雪般簌簌狂落，像是在為某件事倉促收尾，連風里都裹著股說不出的寒意。

十方跌跌撞撞沖回家時，屋里只剩滿室狼藉——馬晶晶的影子沒見著半分，地板上煙蒂散得遍地都是，外賣盒歪扭地堆在角落，連臥室都亂得扎眼：胸罩、睡衣、襪子扔得四處都是，像是經歷過一場慌亂的撕扯。

他無奈搖頭。李越說馬晶晶出軌，可沒親眼撞見那個男人，他怎么都不肯信。明知是自我欺騙，手指還是不受控地在臥室里掃過，幸好沒找到陌生男人的痕跡，直到指尖觸到枕頭上兩根長發(fā)——烏黑、垂到腰際的長度，而馬晶晶一直留著中短發(fā)，從沒有過這么長的頭發(fā)。她在這兒沒什么朋友，會是誰來找她？

十方嘆著氣收拾完屋子，煮了碗冷透的面條，吃完倒頭就睡，再醒來已是晚上七點。他從錢包里抽了200元放在床頭，想著上完夜班回來好好哄她，才轉身出門。

路過菜市場時，他買了80元的香蕉、30元的葡萄，徑直往動物園走。還是老樣子：吃晚飯、和同事交班，然后直奔猴山喂猴子?？山裉斓男『镒觽兡桀^耷腦，連香蕉都懶得碰，更別提那只曾塞給他100元的公猴——連影子都沒見著。十方問飼養(yǎng)員，對方皺著眉搖頭：“那公猴在樹上趴了一天，飯也不吃。獸醫(yī)查了沒病沒痛，誰知道它鬧什么脾氣?！?/p>

十方把香蕉輕輕掛在圍欄上，又轉到狐貍園。上次掛在樹枝上的葡萄早被吃得干干凈凈，卻沒看見那只向來高傲的赤狐，他只好把新帶的葡萄放在老地方，轉身準備離開。

剛要回值班室，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夜風卷著園區(qū)的草木腥氣貼在后背，涼得人骨頭發(fā)緊。他聽得真切，那腳步聲不輕不重，就跟在身后兩步遠，可一回頭，路盡頭只有樹影搖晃，連個人影都沒有。

“左岸？別裝了，我知道是你?！笔匠帐幍男÷泛啊蟀蹲類墼诤跓粝够鸬耐砩蠂樔??？陕曇粼跇溆袄镒擦俗?，只傳回幾聲含糊的蟲鳴，再無其他動靜。

他轉身剛走一步，那腳步聲又跟了上來。聲音很輕，卻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有人踮著腳跟在身后。再回頭，依舊是空蕩蕩的路，手電筒的光柱掃過四周，只有自己的影子縮在地上。他試著放慢腳步，那腳步聲竟也跟著慢下來，不緊不慢，像有人踩著他的影子在走。

十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前走，腳步聲如影隨形；他一停，聲音就瞬間消失，連風都像靜止了。忍無可忍時，他猛地回頭，光柱掃過路面，只有自己剛踩出的腳印，還有幾片櫻花瓣在地上打旋，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邪門了?！彼止局涌炷_步，總算看見值班室的燈亮著。推開門的暖意剛裹住身子，身后突然傳來“咔嗒”一聲——像是有人碰了門把手。十方猛地轉身，手電筒光直射過去，卻只看見門被風輕輕晃了晃，連個鬼影都沒有。

他走過去反鎖上門，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緩過神剛要脫外套，窗外又傳來細碎響動。十方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月光下，坐著一只紅色的赤狐——是那只狐貍園的赤狐！

“我艸！狐貍怎么跑了！”十方顧不得害怕，沖出門去。赤狐見他出來，立刻轉身往回跑，跑兩步就回頭看他，像是在引路。夜里的園區(qū)靜得可怕，只有他和赤狐的腳步聲在空蕩的路上回響，每一步都踩得人心慌。

可赤狐沒往狐貍園跑，反而往后山方向奔。十方心里納悶，卻怕狐貍跑丟，只能步步緊跟，穿過櫻花谷來到后山時，那道赤色影子突然消失了，連尾巴尖都沒留下。

十方的腳步釘在原地，手電筒光柱在空蕩蕩的后山掃來掃去，夜風卷著櫻花葉的碎響掠過，寒意順著褲腳往上爬，比剛才的腳步聲更讓人發(fā)毛?！俺鰜恚　彼е篮?，聲音卻忍不住發(fā)顫。

回應他的不是赤狐的叫聲，而是樹林里鉆出來的笑聲——輕飄飄的，像女人用指尖刮過樹葉，裹在風里繞著他轉，忽遠忽近。有時像貼在耳邊輕笑，有時又遠得像在天邊，等他凝神去聽，笑聲又驟然消失，四周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可下一秒，那笑聲又從四面八方涌來，裹得他喘不過氣。

十方攥著手電筒的手越收越緊，冷汗順著指縫往下淌。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值夜班遇到的女鬼，聲音發(fā)顫地試探：“是你嗎？”

笑聲頓了頓，接著變得更放肆，像無數根細針往耳朵里鉆。十方咬著牙，舉著手電筒往樹林里走了兩步，剛要再喊，就看見前方櫻樹下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晶晶！你不在家，來這兒干嘛！”

他快步跑過去，伸手抓住對方的手，可指尖觸到的不是記憶里的柔軟，而是硌得人生疼的硬冷。十方心里一沉，低頭去看，整個人瞬間僵住——他抓著的，竟是一只泛著冷白的人骨手，指節(jié)處還沾著潮濕的泥土，剛才的“硌人”，根本是骨頭磨著骨頭的觸感。

“啊！”十方的尖叫卡在喉嚨里，渾身的血像瞬間凍住。還沒等他甩開那只骨手，眼前“馬晶晶”的臉開始變形：熟悉的眉眼像被揉爛的紙，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發(fā)灰，嘴角往耳根咧開，露出兩排泛著黃的尖牙，眼窩里的眼球不知何時變成了兩個黑洞，正死死“盯”著他，透著股懾人的寒氣。

“你……你不是晶晶！”十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拼命想往后退，可那只骨手像長了鉤子，死死攥著他的手腕，力氣大得讓他骨頭生疼。

“晶晶”沒說話，喉嚨里只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另一只手緩緩抬起來——同樣是只剩骨頭的手，指骨上還掛著半片撕碎的粉色布料，正是馬晶晶的睡衣。十方的目光往下掃，對方“身上”的紅色外套下，露出一截空蕩蕩的衣袖，風一吹，布料裹著空氣晃蕩，里面連半點血肉都沒有。

樹林里的風突然變急，卷起地上的櫻花瓣，貼在“晶晶”干癟的臉上，又被她咧開的嘴吸進去，連點痕跡都沒留下。十方胃里翻江倒海，手腕被骨手攥著的地方像冰一樣涼，順著胳膊往心臟鉆，凍得他渾身發(fā)抖。

“你到底是誰！晶晶在哪！”十方拼盡全身力氣嘶吼，試圖掙開那只骨手?？上乱幻耄熬ЬА钡暮诙囱鄹C里，突然滴下兩滴暗紅色液體，落在他手背上——像血，卻比血更稠，還帶著股刺鼻的腐臭，熏得他頭暈目眩。

緊接著，骨手猛地一拉，將十方拽得一個趔趄，往“晶晶”身前撲去。他眼睜睜看著那張猙獰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尖牙上的寒光刺得眼睛生疼，耳邊響起熟悉卻詭異的聲音：“我就是……馬晶晶啊……你不是說過，會愛我一生一世的嗎？”

十方嚇得步步后退，“馬晶晶”卻步步緊逼，嘴角的蛆蟲不斷往下掉，落在地上還在扭動，混著腐臭氣息，讓人胃里翻江倒海。

他又怕又惡心，可心里那點念想還是沒斷，聲音發(fā)顫地再問：“你真的是晶晶嗎？”

“我當然是晶晶！”

十方的心一軟，竟朝著對方走了過去，伸手將她攬進懷里?！榜R晶晶”在他懷里漸漸安靜下來，不再發(fā)出怪響，連骨手都輕輕搭在他的背上。

月光透過櫻樹枝椏，灑在兩人身上，透著股詭異的溫柔?？上乱幻?，“馬晶晶”突然仰起頭，張開嘴朝著十方的脖子咬了下去。

這猙獰的一幕，驚得樹林里的飛鳥四散而逃，翅膀撲棱的聲音里，還混著遠處傳來的細碎響動，像是有更多東西，正從櫻林深處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