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會結束時，已是深夜十二點。
會場外，城市的燈火連成一線，像條蜿蜒的光河，緩緩流向遙遠的夜色。
靖合一走出門，早早等著的助理小周便遞來外套。他接過來披上。
有風吹過，掀起了一撮劉海。
他順著風，望了望遠處的萬家燈火，一時出神。
這時，一束遠光燈破開夜色。
會場大門，一輛商務車緩緩駛來，停在門前。
靖合收回目光，裹緊外套，轉身上了車。
暖氣開得有些過頭了，車廂里是淡淡的玫瑰香。
他一個人坐在后座，隨手將外套搭在腿上，側頭看著窗外。
那些燈火像一條條發(fā)光的魚，在濃稠的夜色里悠游穿行。
他沒說話，只是窗上的倒影時隱時現，仿佛他的人也漂在這流動的夜里。
副駕駛上，小周抓著手機，一會兒從后視鏡偷偷瞄靖合，一會兒低頭刷著屏幕，欲言又止的樣子。
車子啟動了。
靖合閉了眼，想睡，又像是懶得睜開。
“靖哥......”
小周扭過身子，終于開口，聲音干巴巴的，
“你又上熱搜了，要不要看看？”
她在屏幕上點了點，把手機遞到后排。
靖合沒有接，只睜開眼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小周臉上，又滑向窗外。
“剛才發(fā)布會的事兒？”
小周吞吞吐吐，看起來又有些著急：
“什么發(fā)布會??？熱搜上說你被戴綠帽子啦！”
靖合瞬間不笑了，正襟危坐：
“怎么回事？”
小周見他正色，便清了清嗓子，開始照著熱搜話題念：
【#繆綃齊遠凌晨酒店講戲#】
【#齊遠凌晨三點離開繆綃房間#】
【#繆綃次日未到片場參與拍攝#】
【#齊遠黑眼圈#】
【#靖合被綠#】
【#姐姐外套是前夫哥送的#】
【#靖合微博評論區(qū)淪陷#】
小周繼續(xù)解釋：
“昨晚有人拍到綃姐和齊遠在酒店講戲，凌晨三點才出她房間。今天綃姐沒去片場，但齊遠去了，狀態(tài)很差，黑眼圈都出來了。網友一看全炸了，都在罵齊遠演技爛、還想靠綃姐炒CP！”
靖合面無表情：
“下面評論怎么說？”
小周咽了口唾沫，偷偷瞄他一眼神情，試探著讀起來：
“咳咳——”
“沒事沒事，饅頭哥應該沒刷到吧?！?/p>
“還得是奶狗會撩啊~照顧是假，宣誓主權是真。靖老師快去番茄區(qū)補課《追妻火葬場》吧！”
“今夜我們都是那盞路燈.jpg。”
“媽的！姐姐這側臉太絕了，什么都別說了，晚上夢里見，嗚嗚嗚?！?/p>
“姐姐，我的姐姐！??！嗚嗚嗚，為什么你不喜歡女人！”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前夫哥這綠帽子......【嘆氣.emoji】”
“前任是頂流、現任也是頂流，換別人我早就開罵了，但如果是姐姐，我就覺得他們都配不上姐姐，嗚哇！【大哭.emoji】”
“隔壁靖繆粉別洗了！這距離都能靠舌頭測體溫了還說普通同事？建議姐姐和弟弟直接官宣【挖鼻.emoji】”
“考古黨說一句：其實三年前齊遠采訪就說過理想型是‘讓人有保護欲的姐姐’，一切都有跡可循?！就低?emoji】”
“跟著弟弟有GUCCI外套，跟著前夫哥只能天天啃饅頭。這次我站弟弟?！綿oge.emoji】”
“他甚至走的是靠馬路那邊，讓姐姐在里面！【大哭.emoji】”
小周抬頭，就見靖合面上看不出表情，語氣卻有些不善：
“還有呢？”
她嚇得趕緊往下翻：
“咳咳——”
“好消息：這劇情跟我寫的同人文第三章一模一樣！壞消息：我是靖繆黨！”
“前夫哥微博都快刷爛了吧？【doge.emoji】”
“家人們莫慌，前夫哥昨天ins發(fā)了張夜景圖，定位也在影視城！修羅場雖遲但到，支棱起來前夫哥！??！【加油.emoji】”
“散了吧散了吧，本編導生激情開麥：姐姐的劇本里這么多年的感情參考一直只有前夫哥，她一直沒忘。什么弟弟，不過菀菀類卿罷了。【攤手.emoji】“
“雖然但是，姐姐這件外套是前夫哥五年前送的。【大哭.emoji】”
小周沒抬頭，卻感覺車里的氣氛瞬間輕松了下來。
她用余光試著看那人，就見那人唇角翹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她便大大方方抬頭——
靖合此刻正靠在椅背上，閉眼享受：
“繼續(xù)念~”
小周松了口氣，挺直腰桿，清了清嗓子，劃拉到接下來該給這人讀的地方：
“披個外套怎么了？姐姐當年腿傷做復健，咬得前夫哥胳膊像狗啃的似的，前夫哥不照樣光著膀子露著傷口美滋滋跑到戛納走紅毯嗎？”
“建議弟弟先聽聽前夫哥的歌單，這都是人家十年前玩剩下的。【doge.emoji】”
“看來作為知情人的我不得不說了！姐姐那些年每部戲殺青宴都有人點糖醋小排，這可是電影學院食堂的定情菜啊！除了前夫哥還有誰！【大哭.emoji】”
“呵呵~前夫哥的地位豈是一件外套就能撼動的？【白眼.emoji】”
“這倆人從八字看就不和啊！建議弟弟轉戰(zhàn)許愿池王八賽道比較快（今天空閑，免費幫五個姐妹看盤，先到先得?。?/p>
“但凡看過《搬家》的人此刻心里都毫無波瀾?！?/p>
“姐姐的愛情才不會這么輕描淡寫。十年前同生共死的人，怎么可能輸給一場夜戲的月光呢？”
小周翻了好幾頁，見下面實在是挑不出能讀的了，便停下，偷瞄他一眼——
靖合合著眼，沒什么動作，只是手指打拍子似的敲著膝蓋。
這時，靖合忽然開口，嗓音平靜：
“還有呢？”
她趕緊滑到底：
“呃......也差不多就這些了......剩下的都差不多一個意思......”
實際上是她再也挑不出一條站靖合的了。
“嗯，我知道了，問題不大?！?/p>
說完，他擺擺手，示意自己要睡覺了。
見他手勢，小周便松一口氣，把手機熄了，轉回身繼續(xù)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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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遠，男，25歲。
18歲那年選修比賽冠軍出道，當年就有人預言他是未來幾十年華語樂壇的第一人。
頂尖的天賦、極致的技巧、不俗的原創(chuàng)能力......
關鍵是，他長得離譜地帥。
雖然還是比不上靖合帥吧。
后來，他一路高歌猛進，發(fā)專、得獎、早早登頂封神，七年里幾乎零黑料。
同時，因為實力強到毋庸置疑、實銷成績好到斷層，又早早被收編混進主旋律圈子，在同齡歌手中簡直是格格不入，所以飯圈文化都繞著他走。
但人一旦要是無敵了，就吃飽撐得想突破自我。
于是，就來跨界拍電影了。
劇本是繆綃為他量身定做的。
從沒演過戲，一上來就演男主，還是難度巨大的純文藝片。
偏偏編劇還是繆綃。
那沒有話題就有鬼了。
提起齊遠，靖合其實很多年前見過他一次，在一個早就忘了名字的歌唱類節(jié)目上。
不過也就只有那一次。
當時他對這個小孩兒的唯一印象就是——
很乖、也很聰明。
但以后最好繞著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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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安靜下來，只有暖氣口的風聲輕輕吹著。
小周從后視鏡偷偷瞟著靖合，只見這人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登上微博小號，安安靜靜刷了好幾百頁，把所有嗑他和繆綃的CP評論全都點了贊。
......
真是小心眼兒。
她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不過說心里話，她當然是希望自己這位大老板能抱得美人歸的。
畢竟靖合和繆綃這十年愛情長跑，她也是旁觀了五年。
何況——
誰不愛繆綃呢？
她幫自己涂指甲油的樣子、午后陽光下睫毛的影子、講劇本時把頭發(fā)輕輕別到耳后的動作、生病時縮進自己懷里的小聲哼哼、給自己吹糯米粽子時的溫柔認真......
還有，那年她把自己抱在懷里安慰而自己猛然抬頭時看到的那雙紅紅的眼眶......
姐姐......
算了。
既然她沒機會，那就指望自己老板能爭點氣吧。
她又偷偷看了靖合一眼。
這人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只自顧自刷著手機，裝的倒是人模人樣。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你剛上臺的時候我都把評論看了一遍了，這次網友罵齊遠罵的挺多的，說他不尊重前輩，第一次拍戲就亂來。但也有粉絲護他，說他和綃姐就是正常講戲，是大家想多了?！?/p>
她頓了頓，試探著補了一句：
“不過......他們也在扯你跟綃姐，說你們才是——”
靖合這才開口打斷她，語氣有些囂張：
“他們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嘴又不長我這兒?！?/p>
說完他把手機熄了，靠回椅背，閉上眼，頭偏向窗外。
見他沒再有說話的意思，小周也跟著默不作聲。
但她又隱約感覺身后的人好像也沒有那么生氣，甚至還挺心滿意足的。
看來他是只挑自己想聽的聽啊......
“對了，”
就在小周轉身的時候，突然靖合叫住她，
她回頭，見他還是沒抬眼，
“我有個快遞送到公司去了，你哪天回去的話順便幫我?guī)Щ貋戆伞！?/p>
“行，你急著用嗎？”
“急，也不急?？茨惆伞！?/p>
小周便問：
“什么東西啊？”
靖合懶洋洋答：
“沒什么，鍵盤?！?/p>
“你要打游戲??？那買個手柄多方便啊。”
“不是打游戲，”
他說，
“想寫點東西而已?！?/p>
......
車子拐了個彎，消失在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