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整座屋子的人都沒有真正合眼。客廳里的蠟燭燃到了底，燭芯“噼啪”一聲爆出個火星，便徹底沒了光亮。母親摸索著從抽屜里又找出一根，劃亮最后一根火柴點燃，橘黃的光暈重新爬上每個人疲憊的臉龐，卻驅不散眼底的焦灼。
窗外的嘶吼聲從未停歇，時而遠如鬼哭，時而近得仿佛就在樓下，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寒意。其間還夾雜著玻璃被撞碎的脆響，“哐當”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偶爾還有模糊的哭喊，斷斷續續的，像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很快便歸于沉寂，只留下更深的恐懼在空氣里彌漫。每個人都豎著耳朵，在黑暗中睜著眼睛，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仿佛稍有動靜就會引來不速之客。直到天邊泛起一抹極淡的魚肚白，將窗簾染上一層灰蒙蒙的亮色，客廳里緊繃的氣氛才稍稍松弛了些。
天剛蒙蒙亮，晨曦還像被揉碎的銀箔，吝嗇地撒在云層邊緣，尚未穿透厚重的云層照亮大地。林悅和陸沉已經站在玄關處，整裝待發。
林悅穿上了父親林建軍年輕還沒入伍時在機床廠上班的厚重防護服，深藍色的帆布面料上還沾著幾塊洗不掉的油漬，邊緣處有些磨損，卻依舊厚實得能擋住尖銳物的剮蹭。她戴上了一個半舊的摩托車頭盔，透明的面罩擦得锃亮，把腦袋護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目光掃過四周時，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腰間別著一把磨得锃亮的長刀，刀身泛著冷光——那原是家里劈柴用的，木柄被磨得光滑溫潤，此刻卻成了最趁手的武器。手里則握著一根手臂粗的鐵棍，頂端被陸沉用角磨機打磨出一個尖利的鐵刺，寒光閃閃，既能狠狠砸下去擊碎顱骨，又能精準地捅進喪尸的要害，攻防皆宜。
陸沉的裝備則更顯利落。他穿了一身黑色的戰術作訓服，是從家里帶出來的，面料耐磨且透氣，褲腳束在軍靴里，行動時沒有絲毫拖沓。兩把軍用匕首分別別在左右腰間，刀柄纏著防滑的黑色布條，握在手里沉穩又踏實。背上斜挎著一把自制的弩弓，弓身是用高強度彈簧鋼彎成的，力道十足，弩箭則是用截斷的鋼筋打磨而成，箭頭鋒利如刀，尾部還纏了幾圈羽毛用來平衡，一看便知威力不小。他還從小區物業的倉庫里翻出些硝石、硫磺和鋁粉，自己搗鼓了幾個簡易的爆破裝置，用厚布層層包好，系在腰側——不到生死關頭絕不會動用，但帶著總能讓人多幾分底氣。
母親趙慧端著一個塑料袋走過來，里面裝著兩個溫熱的饅頭和一小瓶涼白開，她把袋子往林悅的背包里塞時，指尖微微發顫。“路上墊墊肚子，別餓著。”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眶紅紅的，卻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早點回來，媽在家給你們留著門。”
弟弟林浩也從房間里跑出來，小手里攥著個東西，踮起腳尖塞進林悅掌心。那是個巴掌大的奧特曼掛件，塑料外殼被摩挲得有些發亮，是他最寶貝的玩具。“姐，這個給你。”他仰著小臉，眼睛里還帶著沒睡醒的紅血絲，卻異常認真地說，“奧特曼能打怪獸，也能保護你。”
林悅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摸了摸弟弟柔軟的頭發，把掛件緊緊揣進防護服內側的兜里，那里貼著心口，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暖意。“好，姐帶著它，一定早點回來。”她用力點了點頭，聲音堅定。
兩人走到門口，陸沉先側過身，透過貓眼仔細觀察了片刻，又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門板上，聽了足足半分鐘，確認樓道里沒有喪尸拖拽的腳步聲和嘶吼聲后，才緩緩轉動門鎖。“吱呀——”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樓道里顯得格外清晰，兩人都屏住了呼吸，等了幾秒，確認沒有異常，才將門推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陸沉沖林悅遞了個眼神，兩人對視一眼，動作利落地閃了出去，反手又輕輕帶上門，只留下一道細細的縫，方便觀察外面的動靜。
樓道里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灰塵味，混合著陳年的霉味，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樓梯扶手積了層薄灰，顯然已經很久沒人好好打掃過。他們放輕腳步，一步一步地往下挪，鞋底踩在水泥臺階上，幾乎不發出聲音。每到一個轉角，陸沉都會先探出半個腦袋，快速掃視一遍下方的情況，確認安全后，才朝林悅比個手勢，繼續往下走。
下到一樓，推開單元門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面而來——那是新鮮血液凝固后的鐵銹味，混合著喪尸身上特有的腐臭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排泄物酸臭味，像一塊濕冷的抹布，狠狠捂在人臉上，讓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皺緊了眉頭，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街道上的景象比想象中還要狼藉。廢棄的汽車橫七豎八地堵在路中間，有的車頭深深凹陷，保險杠耷拉下來，像只斷了的胳膊；有的車窗玻璃碎得滿地都是，陽光透過碎片，折射出刺眼的光；還有的車身上濺滿了暗紅色的血跡，已經半干涸，變成了難看的黑褐色。路邊的店鋪卷簾門大多被暴力撬開，扭曲的鐵皮外翻著，露出里面東倒西歪的貨架，零食、日用品散落得到處都是，被人踩得面目全非。
幾只喪尸在街上游蕩，有穿著睡衣的中年男人，有套著校服的學生，還有個拎著菜籃子的老太太。他們的衣服破爛不堪，沾滿了污泥和血跡，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有的地方甚至潰爛流膿。它們動作遲緩地挪動著腳步，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偶爾低下頭，在地上嗅來嗅去，像是在尋找食物的蹤跡，喉嚨里持續不斷地發出“嗬嗬”的聲息，那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原始的、對血肉的渴望。
“跟緊我，盡量繞開它們。”陸沉壓低聲音，用氣音對林悅說。他率先貓著腰，腳步輕盈地朝著不遠處一輛翻倒的公交車后面跑去。那公交車側躺在路邊，車身變形，正好能擋住街對面的視線。
林悅緊隨其后，兩人利用街邊的建筑墻角、廢棄車輛、垃圾桶作為掩護，像兩只訓練有素的獵豹，在廢墟中悄無聲息地穿行。遇到單獨游蕩的喪尸，他們就立刻停下腳步，縮在掩體后，屏住呼吸，看著對方搖搖晃晃地走遠，直到那“嗬嗬”聲消失在街角，才敢繼續前進；若是遇到三三兩兩聚集的喪尸群，便毫不猶豫地立刻繞路，沿著狹窄的小巷穿行，絕不貪近路而與它們正面沖突——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節省體力、避免受傷，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