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書架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裴志遠的拐杖斜倚在雕花桌腿旁，核桃碰撞的悶響在書房里輕輕回蕩。

盛瀾禾的臉頰還貼著外公的對襟褂子，粗布摩擦皮膚的觸感讓她想起十五歲那個雪天。

當時被陳媽帶回來之后，她便攥著孤兒院的推薦信站在裴家大門外，是裴志遠用這雙盤核桃的手接過她凍得發紫的手，說“以后這里就是你家“。

“外公的褂子該換了。“

她指尖劃過布料上磨出的毛邊，聲音帶著哭腔卻強裝鎮定：“明兒讓陳媽給您做件新的，用蘇繡的料子。“

裴志遠低頭看著懷里縮成一團的姑娘，笑出聲。

他抬手摘下她發間沾著的碎瓷片，指腹蹭過她泛紅的眼角：“當年把雨桐的限量版芭蕾舞鞋扔壁爐里燒了，也沒見你紅過眼眶。“

盛瀾禾猛地抬頭，撞進外公那雙藏著笑的眼睛里。

那年盛雨桐故意剪碎她的設計稿，她半夜摸到練功房，把那雙鑲滿水鉆的舞鞋扔進火里，看著火苗舔舐綢緞時，心里只有報復的快意。

可此刻被外公戳破往事，耳根卻騰地燒了起來。

“那不一樣，是她惹我在先。“

她別過臉去看窗外的雨簾，雨珠順著玻璃蜿蜒而下，像無數道淚痕。

裴志遠的聲音沉了下去，手里的核桃轉得飛快：“所以你就當著那么多傭人的面，把秀英那點齷齪事抖得一干二凈？“

盛瀾禾的脊背瞬間繃緊。

她想辯解，卻對上外公驟然變冷的目光。

老人把核桃往桌上一放，發出咚的悶響，震得筆筒里的狼毫筆都顫了顫。

“你以后要當裴氏的掌權人，就這點城府？“

裴志遠的拐杖在地板上重重一頓：“秀英是你養母，雨桐是你妹妹，就算她們有錯，也該關起門來解決。現在全宅的傭人都知道裴家內斗，明天是不是要讓全江城的報紙都頭條報道？“

“她們配當我的家人嗎？“

盛瀾禾攥緊手包：“盛雨桐腳踝上的相機拍了我多少私密視頻。“

“我知道！“

裴志遠打斷她，拐杖指向書架后的暗門：“那面墻后面，藏著比你多十倍的證據！秀英偷偷轉移信托基金，我比你清楚得多！“

盛瀾禾愣住了。

她看著外公拉開暗門，里面不是她以為的軍火庫，而是整面墻的文件柜，每個抽屜上都貼著標簽：裴氏賬目，雨桐偷拍記錄。

“您早就知道？“

她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冰冷的金屬柜面。

“我盤核桃的時候，耳朵沒聾。“

裴志遠拿出個紫檀木盒子，打開后里面是枚胸針，造型是只展翅的鷹：“這是你外婆的遺物，她當年怎么收拾那些想奪權的旁支，你該學學。“

盛瀾禾看著胸針背面的機關，輕輕一按就彈出根細針，針尖泛著幽藍的光，是淬了麻藥的。

裴志遠把胸針別在她衣襟上：“她從不在明面上撕破臉。當年我的弟弟想搶家產，她笑著陪他喝了三個月的茶，最后用一份股權轉讓協議讓他凈身出戶，還得對她感恩戴德。“

雨還在下，敲得玻璃沙沙作響。

盛瀾禾想起剛才在客廳，自己像頭被激怒的獅子，把所有牌都摔在桌上，確實蠢得可笑。

“可她們都騎到我頭上了。“

她咬著唇，指甲掐進掌心：“盛雨桐說我是野種。“

“所以你就該用更體面的方式讓她們閉嘴。“

裴志遠重新拿起核桃，指腹摩挲著包漿：“你以為把她們的丑事抖出來很痛快？明天她們就能聯合董事會說你精神失常，用家族丑聞逼你讓權。“

盛瀾禾的指尖冰涼。

外公的話像盆冷水，澆滅了她骨子里的瘋狂。

“那您說該怎么辦？“

她抬頭時，眼里的戾氣消了些，多了絲求助的意味。

裴志遠笑了，從文件柜里抽出份文件：“下個月股東大會，我會宣布新遺囑。“

盛瀾禾看著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條款，忽然明白外公不是在責備她揭發，是在氣她用了最笨的方式。

就像教她下棋時，她總愛用馬直接踏對方的帥，卻忘了還有炮可以隔山打牛。

“陳媽剛才來報，說秀英在閣樓里摔東西。“

裴志遠遞給她杯熱茶：“要不要讓保鏢看緊點？“

盛瀾禾接過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笑了：“不用。讓她摔，摔得越兇越好。“

她想起盛雨桐腳踝上的相機，想起阮秀英旗袍領口的U盤，那些自以為藏得很好的證據，此刻都成了懸在她們頭頂的劍。

裴志遠挑眉：“你想怎么做？“

“外公不是教過我，要懂得借勢嗎？“

盛瀾禾轉動著茶杯，眼底閃過狡黠的光：“既然她們想演苦情戲，我就給她們搭個更大的舞臺。“

她放下茶杯，手包被重新拎在手里，黑檀木刀柄貼著掌心，心里運籌帷幄的冷靜。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小了，月光從云縫里鉆出來，照亮了庭院里被打落的玫瑰花瓣。

她走到門口時回頭，看到外公正對著那份新遺囑笑，核桃碰撞的聲音里，藏著了然的期許。這場戲，該換她來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