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閣的屋檐上蹲著七只石獸，在晨光中投下猙獰的影子。
韓青璃仰頭望著這座五層高的古樸建筑，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耳后的鳳羽胎記。自從來到星羅宗，這胎記的顏色似乎更深了些，現在呈現出清晰的淡紫色。
“杵著干什么？還不進去！“
身后傳來一聲厲喝。韓青璃轉身，看見一位執事弟子正不耐煩地瞪著她。她連忙抱緊掃帚和抹布，快步踏上臺階。
剛接近大門，一股無形的壓力便籠罩全身，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肩頭。韓青璃膝蓋一彎，差點跪倒在地。
“陣法壓制...“她咬牙運轉體內紫氣，壓力頓時減輕了些。
“新來的？“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門內陰影處傳來。
韓青璃抬頭，看見一位佝僂著背的白發老者倚在門框上。老者雙眼渾濁無光，臉上皺紋縱橫交錯，像是一張被揉皺后又攤開的羊皮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無名指和小指齊根而斷。
“弟子韓青璃，奉趙長老之命前來打掃藏經閣。“韓青璃恭敬行禮。
“趙無極派來的？“老者冷笑一聲，殘缺的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一塊黑色玉佩，“進來吧。一樓可以隨便打掃，二樓以上沒有允許不得踏入。后殿是禁區，擅入者——“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珠突然轉向韓青璃，明明沒有焦距，卻讓她感到一陣寒意。
“——死。“
韓青璃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踏入藏經閣。
濃郁的書香撲面而來。寬敞的一樓擺放著數十排書架，幾名外門弟子正在查閱典籍。見她進來，只是隨意瞥了一眼就繼續各自的事情。
“每日辰時開門，酉時關門。打掃期間不得打擾其他弟子閱覽。“老者說完，就拄著拐杖慢慢走向深處，消失在陰影中。
韓青璃開始了一天的打掃工作。在陣法壓制下，每一個動作都比平常費力數倍。才清掃了半層地面，她的后背就已經被汗水浸透。
正午時分，韓青璃坐在角落休息，取出徐小胖偷偷塞給她的饅頭。她的目光被不遠處一個標著“基礎功法補遺“的書架吸引。猶豫片刻，她走過去取下一本《星羅煉氣術注解》。
翻開一看，里面的行氣路線竟與《太虛衍天訣》有幾分相似，但明顯粗淺許多。韓青璃正想細看，突然發現一件怪事——當她運轉紫氣集中于雙眼時，書頁邊緣浮現出一些若隱若現的金色小字！
“這是...“她心跳加速，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更加專注地看向那些小字。隨著紫氣的持續注入，金色小字越來越清晰，竟是一段段更加精妙的功法要訣。
“原來星羅宗的功法源自太虛衍天訣，但缺失了最關鍵的部分...“
韓青璃如獲至寶，正想繼續研讀，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咳。她慌忙合上書轉身，看見楚傾月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白衣勝雪，腰間玉佩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星羅煉氣術注解》？“楚傾月拿過那本書，隨意翻了幾頁，“這上面的功法有很多缺陷，不建議初學弟子研讀。“
她將書放回書架，目光在韓青璃耳后的胎記上停留了一瞬：“趙無極派你來打掃藏經閣？“
韓青璃點點頭。
“果然。“楚傾月輕哼一聲，“跟我來。“
韓青璃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楚傾月向藏經閣深處走去。穿過幾排書架后，她們來到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前，門上掛著“禁區“二字的木牌。
“這里是...“
“藏經閣后殿，存放著宗門收集的各種殘本和危險典籍。“楚傾月壓低聲音，“趙無極沒告訴你這里很危險嗎？“
韓青璃想起老者的警告，心頭一凜：“說了，但我沒打算進去。“
“算你聰明。“楚傾月點點頭，“上個月有個外門弟子誤入后殿，出來后瘋了，整天胡言亂語什么'紫氣東來'、'太虛重現'...“
韓青璃瞳孔微縮。紫氣？太虛？這不正是與她所獲傳承相關的詞匯嗎？
“多謝師姐提醒。“韓青璃真誠地道謝。
楚傾月擺擺手：“不必。我看你意志堅定，是可造之材，不想你被趙無極算計。“她頓了頓，突然壓低聲音，“你體內那道紫氣...最近可有異狀？“
韓青璃心頭警鈴大作，但面上不露分毫：“什么紫氣？“
“不必隱瞞。“楚傾月輕笑，“我親眼看見你用它擊退獨角魔狼。放心，我不會說出去。星羅宗內...有些秘密反而越少人知道越好。“
韓青璃猶豫片刻，決定部分坦白：“自從得了那紫氣，我修煉速度確實快了些，但有時會不受控制地運轉...“
“果然如此。“楚傾月若有所思，“我查過典籍，你這種情況很可能是'先天靈蘊'，雖無靈根，卻得天地靈氣眷顧。不過...“她突然嚴肅起來，“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趙無極。他對任何異常天賦的弟子都...特別關注。“
韓青璃正想問為什么，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老者的怒喝：“誰讓你進后殿的？！“
“不好！“楚傾月臉色一變，“有人擅闖禁區！“
兩人趕到時，只見鐵門大開，老者站在門前，殘缺的右手緊握拐杖。幾名弟子驚慌地圍在一旁。
“這位師兄說聽到后殿有響動，就進去查看...“一名弟子結結巴巴地解釋。
“愚蠢！“楚傾月厲聲喝道，“后殿設有禁制，擅自闖入會觸發陣法攻擊！“
仿佛印證她的話，后殿內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接著是一聲凄厲的慘叫。
老者冷哼一聲，拄著拐杖走進后殿。片刻后，他拖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弟子走了出來。那弟子面色慘白，七竅都有血絲滲出。
“抬去藥堂。“老者將人丟在地上，轉頭“看“向韓青璃，“你，過來。“
韓青璃心頭一緊，上前行禮：“長老有何吩咐？“
“從今天起，你負責打掃后殿外圍。“老者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每日酉時后，其他人都離開后，你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楚傾月眉頭緊皺：“墨老，這...“
“怎么，老夫做不得主？“老者——墨老冷冷道。
楚傾月只得閉嘴，但眼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韓青璃雖然不明白為什么選中自己，但還是恭敬應下：“弟子遵命。“
墨老點點頭，轉身離去。圍觀弟子們竊竊私語著抬走傷者，很快藏經閣又恢復了平靜。
“奇怪...“楚傾月低聲道，“墨老從不讓人接近后殿，更別說打掃了...“
“這位墨老是什么人？“韓青璃好奇地問。
“墨守誠，藏經閣守護者，在星羅宗已經兩百多年了，比現任宗主資歷還老。“楚傾月神色復雜，“據說他年輕時曾與玄天宗宗主交手，雖敗猶榮...總之，你小心為上。后殿很危險，但墨老的命令不可違抗。“
韓青璃點點頭，心中卻升起一絲期待。后殿里會不會有更多關于太虛衍天訣的線索？
接下來的幾天，韓青璃白天打掃一樓，晚上等所有人離開后，小心翼翼地清理后殿外圍。說是外圍，其實也就是后殿門前十步范圍內的區域，再往里有一道明顯的紅線，墨老嚴令不得逾越。
第四天酉時，韓青璃照例等所有人離開后開始打掃后殿外圍。正當她擦拭一根石柱時，懷中的青銅殘片突然微微發熱。
“怎么回事？“她警覺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后取出殘片。只見殘片上的紋路正泛著淡淡的青光，而且光芒似乎在隨著某個節奏脈動。
韓青璃順著感應慢慢移動，發現越靠近后殿大門，青光就越強烈。當她走到紅線邊緣時，殘片已經燙得幾乎拿不住了。
“后殿里有什么東西在吸引它...“韓青璃猶豫著要不要跨過紅線。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
“發現什么了？“
韓青璃急忙將殘片藏入懷中，轉身看見墨老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那雙渾濁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
“沒、沒什么，弟子正在認真打掃。“韓青璃低頭掩飾自己的慌亂。
墨老沉默片刻，突然道：“伸手。“
韓青璃不明所以，但還是伸出右手。墨老枯瘦的三指搭在她脈搏上，一股冰涼的氣息探入體內。韓青璃體內的紫氣立刻自動運轉，將那氣息阻隔在外。
“果然...“墨老松開手，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你可知《太虛衍天訣》？“
韓青璃心跳幾乎停止，強自鎮定道：“弟子不知。“
“不知？“墨老冷笑，“那你體內的太虛紫氣從何而來？“
韓青璃啞口無言，冷汗順著后背流下。墨老似乎對她的秘密了如指掌...
“不必緊張。“墨老突然語氣緩和，“若我要害你，你早就是一具尸體了。“他轉身走向后殿大門，“跟我來。“
韓青璃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既然秘密已經暴露，不如看看這神秘老者到底想干什么。
墨老推開沉重的鐵門，示意韓青璃進入。門后是一條幽深的走廊，兩側墻壁上鑲嵌著發光的螢石，照亮了前進的路。
走廊盡頭是一間圓形石室，中央擺著一張石桌，周圍是幾個書架，上面堆滿了殘破的竹簡和古籍。
“這里是...“
“藏經閣真正的核心。“墨老走到一個書架前，取下一卷殘破的竹簡，“三千年前，修真界有一個超級宗門名為'太虛門'，其鎮派功法就是《太虛衍天訣》。后來太虛門因故覆滅，功法失傳，只留下一些殘篇。“
他將竹簡遞給韓青璃：“星羅宗和玄天宗的創始人都曾是太虛門弟子，各自帶走了一部分傳承。“
韓青璃接過竹簡，發現上面記載的正是《太虛衍天訣》的片段，與她腦海中的完整版相比，缺失了許多關鍵部分。
“所以...星羅宗和玄天宗本是同源？“
“不錯。“墨老點頭，“但后來因理念不合分道揚鑣，成了死敵。玄天宗一直想集齊太虛傳承，重現太虛門輝煌。“
韓青璃恍然大悟。難怪那老者臨終前說“勿落玄天宗之手“！
“你體內的太虛紫氣，是修煉完整版《太虛衍天訣》才會有的特征。“墨老直視韓青璃，雖然眼睛看不見，卻讓她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告訴我，你是從哪里得到的傳承？“
面對墨老的質問，韓青璃權衡利弊，最終決定部分坦白。她講述了在客棧遇到垂死老者的經歷，但隱去了青銅殘片的部分。
“原來如此...“墨老長嘆一聲，“那老者應該是太虛門最后的傳人。你能得到傳承，也是天意。“他突然嚴肅起來，“切記，此事絕不可再告訴第三人，包括楚家那丫頭。玄天宗在星羅宗安插了不少眼線，一旦消息走漏，你必死無疑。“
韓青璃鄭重點頭：“弟子明白。不過...墨老為何幫我？“
墨老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因為我曾是太虛門弟子。“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韓青璃耳邊炸響。太虛門三千年前就已覆滅，如果墨老真是其弟子，那他至少活了...
“不必驚訝。“墨老似乎看透了韓青璃的想法，“元嬰修士壽元可達千年，加上一些延壽手段，活三千年并非不可能。“他苦笑一聲，“不過我也快到極限了...能在最后時刻遇到太虛傳人，或許是上天的安排。“
韓青璃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深深一禮。
“從今日起，你每晚可來此研讀一個時辰。“墨老指了指書架，“這里有我收集的太虛門殘卷，雖不完整，但對你理解《太虛衍天訣》應有幫助。“
就這樣，韓青璃開始了白天打掃藏經閣，晚上研讀太虛殘卷的生活。有了墨老的指點，她對《太虛衍天訣》的理解突飛猛進，體內紫氣也日益壯大。
一個月后的清晨，韓青璃正在打掃一樓，趙無極突然帶著幾名弟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韓青璃！“趙無極厲聲喝道，“有人舉報你擅闖藏經閣禁區，偷學禁術！“
韓青璃心頭一跳，但面色如常：“趙長老明鑒，弟子每日只是按墨老吩咐打掃后殿外圍，從未踏足禁區。“
“還敢狡辯！“趙無極冷笑，“那這是什么？“
他拿出一本破舊的冊子，上面記載著一些高階功法要點。韓青璃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她昨晚根據太虛殘卷和紫氣所見金字的啟發，整理出的一套修煉心得。她本打算今日交給墨老過目，不知怎么落到了趙無極手中。
“這...“
“證據確鑿，按門規當廢去修為，逐出師門！“趙無極厲聲道，“來人，把她拿下！“
兩名弟子上前就要擒拿韓青璃。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且慢。“
楚傾月從二樓緩步走下，身后跟著一位紅臉老者。
“莫長老！“趙無極臉色微變，連忙行禮。
紅臉老者看都沒看趙無極，徑直走到韓青璃面前，拿起那本冊子翻看起來。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眉頭漸漸舒展，最后竟露出笑容。
“妙！太妙了！“莫長老拍案叫絕，“將《星羅煉氣術》與《青云心法》融合互補，解決了困擾老夫多年的難題！丫頭，這是你寫的？“
韓青璃謹慎地點頭：“是弟子的一些粗淺想法...“
“粗淺？“莫長老哈哈大笑，“這要是粗淺，宗門里那些所謂的天才都可以去種地了！“他轉向趙無極，“趙長老，這就是你說的'偷學禁術'？“
趙無極臉色難看：“莫長老，這弟子私自記錄高階功法...“
“放屁！“莫長老毫不客氣地打斷，“這上面全是基礎功法的改良，哪來的高階功法？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
趙無極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狠狠瞪了韓青璃一眼。
“丫頭，你叫什么名字？“莫長老和顏悅色地問。
“弟子韓青璃。“
“韓青璃...好！“莫長老拍拍她的肩膀，“下個月外門大比，你報名參加。若能進入前五十，老夫收你做記名弟子！“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莫無涯是星羅宗三大煉器長老之一，能被他收為弟子，前途無量！
楚傾月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沖韓青璃微微點頭。
趙無極臉色鐵青，但在莫長老面前不敢造次，只能悻悻地帶人離開。
待眾人散去后，韓青璃長舒一口氣，向楚傾月投去感激的目光。楚傾月卻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當晚，韓青璃將此事告知墨老。墨老聽完，意味深長地說：“看來有人開始注意到你了。記住，太虛紫氣的事絕不可暴露。至于外門大比...以你現在的實力，前五十應該不難。“
韓青璃點點頭，心中既期待又忐忑。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藏經閣屋頂，一道白色身影靜靜佇立，月光下，楚傾月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太虛紫氣...韓青璃，你果然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