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瑞和小鑫是村里杜老四家的孩子。
兄弟倆打小在傷都這座小村子里長大。傷都村里,有人手里揮著鋤頭,有人肩上挑著擔(dān)子,還有人扒在水車上面轉(zhuǎn)啊轉(zhuǎn)。
“小瑞,你為什么爬到水車上面?你不怕摔死嗎?”小鑫在河邊扯著嗓子喊。
“我也不知道,哥。我就想這么干,是腦子叫我這么干的。”小瑞整個人趴在斗槽里,任憑水車把他的聲音拉拽得忽高忽低。
“小瑞,你繼續(xù)這樣,遲早會沒力氣的。沒力氣就會掉下來,然后你就能見著娘了;小瑞,你扒著吧,你再也見不著爹了?!?/p>
“你在騙我,哥。我下來,你就會打我。你還會告訴爹,爹和你一起打我?!?/p>
“爹不讓我打你。爹說誰打你誰就是王八蛋?!?/p>
“哥,那我下來。你不許打我?!毙∪痖_始一扭一扭地挪動他的屁股,順著連斗槽的桿子慢慢往轉(zhuǎn)軸移動?!案纾惴鲋摇?,你別走……哥……哥……”小瑞邊爬邊說,“哎呀!哥,你怎么不扶著我……我衣服全濕啦……哥……”
“小瑞,你真笨。你怎么這么笨?”小鑫邊說,邊捂著肚子嘿嘿地笑起來。
“你別笑了,哥。我的屁股好疼,我衣服濕了,爹會打我的。你得把你的衣服給我”
“不。你穿了我的衣服我穿什么?”
“你讓爹給你買新的?!?/p>
“小瑞,爹說只有過年能買新衣服,這樣你才能穿我的衣服。過年河水就變成冰了,你掉下來就會摔死?!?/p>
“我聽不懂,哥。是不是我摔死了,你就能把衣服給我?”
“你摔死了,爹會打我的。咱們先回家吧,我餓了。”
“我也餓了,哥。”
天邊的太陽黃澄澄的,余暉打在小瑞和小鑫的臉上。一會兒,半邊光芒就浸沒在了小河里。小河亮堂堂的。小河伴著兄弟倆的腳步涓涓流淌,沒多久就把日光熄滅了。
老四家抹的墻老的不行,幾乎快掉完了。實在不像樣的地方就拿墻紙海報擋一擋。老四舍不得開燈。家里最亮堂的地方是客廳,那兒的頂上懸著一只燈泡,有些發(fā)黃。其實開燈和不開燈也沒什么兩樣。老四索性每晚都坐到院子里,趁著夕陽和月光喝酒吃飯。
這個時候,杜老四在藤椅上坐著,手里握著一瓶二鍋頭,面前是一盤辣椒炒肉、西紅柿炒雞蛋和一盆過水面。杜老四抬頭看了看天,喝了一口酒。
鐵門被推開時往往伴隨著“嘎吱”的聲音,老四現(xiàn)在就聽到了這個聲音。他順著看過去,有個影子。影子不尋常,不像人。因為有兩個頭,和糖葫蘆一樣。老四緩緩站起來,退到屋子里拿手電筒。那東西依舊沒動,好像嘀咕著什么。
“你是人是鬼?”老四站在里屋門口說。
“我是你的兒子,爹?!庇白永飩鱽硪魂嚶曇?。
老四按了下手電的按鈕,影子一下不見了,原來是小鑫在背著小瑞。
“媽的,嚇?biāo)滥愕?。你們?yōu)槭裁催@么晚回來?”
“因為小瑞被王老漢拿水潑了。”小鑫說這話時,小瑞在后背上偷偷笑,衣角的水滴滴地往下瀝。
“你把小瑞放下來。無冤無仇,王老漢為什么要潑你們?”
“因為他瘋了。”小瑞齜牙咧嘴的從哥哥背上下來,晃了一陣才站穩(wěn)?!暗趵蠞h每天不喝水,把水往地里潑。他能往地里潑水,就能往人身上潑水。我就被潑了,爹?!毙∪鹫f。
老四看著小瑞渾身濕透的樣子,又看看站著不動的小鑫,說:
“你們兩個小王八蛋,我今天就要罰你們……我罰你們把這盆面條都吃完,一根也不許剩?!?/p>
吃完飯,老四給小瑞和小鑫擦了身子。兄弟倆光著屁股,一邊一個枕著父親的胳膊睡著了。老四聽著兩個孩子的鼾聲、晾衣服的滴水聲和蟋蟀的叫聲,輕輕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