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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仙君長跪問蒼天

第19章鐵籠、侵蝕與無聲的守望

冰冷粗糙的木板緊貼著后背,每一次顛簸都帶來鉆心的疼痛。濃重的灰塵味、馱獸的臊氣、還有那令人作嘔的、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混合著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貪婪氣息,充斥在狹窄、黑暗、搖晃的空間里。

林晚和小豆子被粗暴地扔進了最后一輛運送“玄鐵礦”貨車的車斗深處。沉重的油布被重新蓋上、捆緊,只留下幾道細微的縫隙,吝嗇地透進幾縷慘淡的月光和營地篝火的微光,勉強勾勒出車內堆疊的、被油布覆蓋的沉重貨箱輪廓。她們如同被丟進了一座移動的鐵籠、一座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墳墓。

“老實待著!再敢亂動歪心思,老子把你們剁碎了喂狼!”趙老三那充滿惡意的聲音隔著油布傳來,伴隨著他用刀鞘重重敲打車廂板的悶響,震得灰塵簌簌落下。

小豆子被摔得七葷八素,忍不住發出壓抑的痛哼。林晚掙扎著坐起,顧不上自己渾身散架般的劇痛,第一時間摸索著將小豆子摟進懷里。黑暗中,她觸手一片冰涼粘膩——小豆子的額頭在剛才的拖拽和摔打中蹭破了皮,滲出了血。

“別怕……”林晚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喉嚨的傷被牽動,痛得她一陣眩暈。她摸索著用袖口還算干凈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擦拭小豆子額頭的傷口。孩子小小的身體在她懷里劇烈地顫抖著,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姐姐……痛……好黑……”小豆子帶著哭腔的細小聲音在密閉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充滿了無助。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林晚低聲安慰著,自己的心卻沉在冰冷的深淵。錢管事和趙老三的狠毒遠超她的想象。所謂的“關押反省”,不過是更方便監視,甚至隨時可以“意外”處理掉她們的借口!這輛裝載著“玄鐵礦”的貨車本身,就是一座移動的刑場!

就在這時,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悸動再次毫無預兆地襲來!這一次,因為距離的極度拉近,其強度和清晰度遠超以往!

嗡——!

不再是細針,而是無數根冰冷的鋼錐,狠狠鑿進林晚的太陽穴!她眼前瞬間被一片扭曲的、充滿冰冷漩渦的黑暗吞噬!那源自車廂深處、被油布覆蓋的沉重貨箱里的詭異“場”,如同無數條貪婪的、無形的觸手,瘋狂地撕扯、吮吸著她的意識!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虛弱和冰冷的剝離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仿佛能“看到”那些黝黑的礦石在黑暗中無聲地“呼吸”,每一次“呼吸”,都貪婪地攫取著周圍稀薄的生機和某種更本源的力量!這種力量,對普通人(如小豆子)的影響是緩慢而隱性的,帶來疲憊、虛弱和莫名的恐懼,但對感知異常敏銳、尤其是靈魂來自異世的林晚而言,卻如同直接暴露在強酸之下!她的靈魂像被投入了一個緩慢運轉的磨盤,被一點點碾磨、吞噬!

“呃啊……”林晚痛苦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甲深深掐入頭皮,試圖用肉體的劇痛來對抗那源自靈魂的侵蝕。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衣衫,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懷中的小豆子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令人窒息的壓迫,恐懼地嗚咽著,小小的身體縮得更緊。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林晚殘存的意識在尖叫。在這種持續的侵蝕下,別說等待機會捏碎孫大夫的信物,她和小豆子甚至可能撐不到流云城,就會被這詭異的礦石吸干最后一絲生氣,變成兩具無聲無息死在貨車里的枯骨!

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的火星,在絕望的寒風中拼命掙扎。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劇烈的刺痛讓她昏沉的意識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感知!控制感知!

她強迫自己從抵抗的狀態中抽離,如同一個瀕臨溺斃的人,不再徒勞地拍打水面,而是努力放松身體,嘗試去“感受”那冰冷漩渦的流動軌跡!

意識如同脆弱的絲線,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冰冷貪婪的源頭。劇烈的眩暈和剝離感再次襲來,幾乎要將她扯碎。她死死咬著牙關,舌尖的劇痛成了唯一的錨點。

模糊中,她“捕捉”到那些無形的觸手并非均勻分布。它們更密集地纏繞在那些沉重的貨箱周圍,形成一個強大的、令人窒息的力場。而她和蜷縮在角落里的自己和小豆子,恰好處于這個力場相對薄弱的邊緣地帶!就像漩渦中心的水流最急,邊緣則稍緩!

一個微弱的、幾乎不可能的生機在腦中閃現!

“小豆子……”林晚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聽姐姐說……爬……往那邊爬……”她艱難地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指向車廂最前端、靠近車夫位置、離那幾堆核心貨箱最遠的角落。那里堆著一些相對零散的、可能是備用的繩索或雜物,力場的侵蝕感似乎稍弱一絲絲。

小豆子雖然恐懼得渾身發抖,但對林晚的信任壓倒了一切。他咬著嘴唇,忍著身上的疼痛,像一只受傷的小動物,手腳并用地朝著林晚指的方向,在顛簸搖晃的車廂里艱難地爬去。每一次移動都小心翼翼,不敢發出太大聲音。

林晚也強忍著靈魂被撕扯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一點一點地向那個角落挪動。每一次移動都如同在粘稠的瀝青中掙扎,消耗著她所剩無幾的體力。喉嚨的傷、臉頰的腫痛、全身的瘀傷都在叫囂,靈魂深處那冰冷的吞噬感更是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將她拖入永恒的黑暗。

終于,兩人都挪到了那個相對遠離核心貨箱的角落。林晚用身體將小豆子護在車廂板和自己之間,盡可能地縮成一團。雖然那股冰冷貪婪的氣息依舊存在,如同跗骨之蛆,但侵蝕的強度確實比剛才身處核心區域時減弱了一絲絲。就像從漩渦中心掙扎到了邊緣,雖然依舊危險,但至少有了喘息之機。

“姐姐……還是好冷……好難受……”小豆子蜷縮在林晚懷里,聲音帶著哭腔后的虛弱。那礦石的侵蝕力場,即使減弱了,對孩童純凈的生命力依舊有著顯著的負面影響。

“抱著這個……會好一點……”林晚摸索著,將懷里那個來自異世的破舊書包塞進小豆子懷里。書包粗糙的布料下,課本堅硬的棱角依舊。她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這書包是她與另一個世界唯一的聯系,或許……能帶來一絲微弱的、隔絕此世污穢的屏障?

小豆子緊緊抱住書包,將小臉埋在那粗糙的布料里,似乎真的從中汲取到了一點微弱的安全感,顫抖稍微平復了一些。

林晚自己則靠坐在冰冷的車廂板上,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喉嚨的刺痛。她不敢放松,感知依舊提升到極致,警惕著車廂外的動靜,更警惕著車廂內那幾堆沉默貨箱散發出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冰冷力場。

時間在黑暗和痛苦的煎熬中緩慢流逝。車輪碾壓路面的顛簸聲、馱獸粗重的喘息、夜風的呼嘯、以及遠處營地篝火旁隱約傳來的守夜護衛的腳步聲,構成了這移動牢籠的背景音。

突然,林晚的感知捕捉到一絲異動——不是來自礦石,而是來自車廂外!

一個極其輕微、如同落葉墜地般的腳步聲,停在了她們這輛貨車旁!緊接著,是布料摩擦車廂板的細微聲響,似乎有人正將耳朵貼在油布上,屏息傾聽里面的動靜!

是趙老三?還是他派來監視的爪牙?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和小豆子立刻屏住呼吸,身體僵硬,連最細微的動作都停止了。懷中的小豆子也感覺到了林晚的緊張,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連嗚咽都吞了回去。

幾秒鐘的寂靜,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外面的人似乎沒有聽到什么異常,腳步聲再次響起,緩慢地、帶著一種刻意的巡邏節奏,漸漸走遠。

林晚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但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們如同籠中困獸,一舉一動都在獵人的監視之下。捏碎信物的念頭再次強烈地涌上心頭,但時機……時機在哪里?貿然行動,只會讓死亡更快降臨。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顛簸襲來!整個車廂猛地一晃!林晚和小豆子被慣性狠狠甩向車廂壁!

“唔!”林晚悶哼一聲,受傷的左臂撞在堅硬的木板上,劇痛讓她眼前一黑!更糟糕的是,車廂深處,靠近那些核心貨箱的地方,似乎傳來一聲沉悶的碰撞聲,像是什么東西松動了!

嗡——!

那股冰冷貪婪的侵蝕力場瞬間變得狂暴起來!如同被驚擾的毒蛇,猛地向她們所在的角落撲來!比之前強烈數倍的眩暈和剝離感瞬間攫住了林晚!她仿佛看到無數張冰冷的、布滿利齒的巨口,向著她和懷里的小豆子吞噬而來!

“不!”林晚在意識深處絕望地嘶喊!她本能地將小豆子死死護在身下,用自己單薄的身體作為最后的屏障!懷中的那個油紙小包,隔著衣物傳來一絲微弱的、卻異常清晰的暖意,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粒將熄的火星。

絕望與那微弱的暖意在她瀕臨崩潰的意識中激烈碰撞。

黑暗中,車廂外不遠處,一個高大卻略顯佝僂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陰影里。陳海用未受傷的右手緊緊按著左臂重新滲血的傷口,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如紙,但那雙銳利的眼睛卻如同鷹隼,穿透夜幕,死死鎖定著那輛被嚴密看守、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貨車。

他聽到了剛才那聲沉悶的撞擊,也敏銳地感覺到了空氣中某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波動驟然增強了一瞬。他的目光掃過車廂尾部油布上幾道細微的縫隙,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里面那兩個蜷縮在角落里的、絕望而渺小的身影。

錢管事和趙老三的密謀,他心知肚明。這趟護送,早已偏離了商隊的本分。玄鐵礦的詭異,護衛兄弟的枉死,小豆子差點命喪棍下,還有林晚那沉寂卻執拗的眼神……一切都在挑戰著他作為護衛隊長的底線和良知。

他緩緩抬起右手,不是去拔腰間的佩刀,而是輕輕按在了自己染血的胸口。那里貼身藏著一枚小小的、邊緣已經磨損的銅符,上面刻著一個古樸的“義”字。這是他年輕時加入的第一個鏢局的信物,也是他早已塵封的、關于“道義”的最后印記。

左臂的傷口傳來陣陣鉆心的劇痛,提醒著他此刻的虛弱和無力。他一個人,面對趙老三和錢管事的心腹,還有那批詭異的礦石,無異于螳臂當車。

但,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兩個無辜的孩子被送入虎口?看著商隊徹底淪為運送不祥之物的幫兇?

陳海的目光變得異常復雜,痛苦、掙扎、憤怒、還有一絲深埋已久的血性在激烈翻涌。他望著那輛如同移動墳墓的貨車,聽著風中隱約傳來的、馱獸不安的噴鼻聲,最終,那按在銅符上的手指,極其緩慢卻堅定地收緊了。

他悄無聲息地后退,身影重新融入更深的黑暗,如同一頭受傷卻并未放棄狩獵的孤狼。無聲的守望,在殺機四伏的峽谷暗夜里,悄然拉開序幕。而車廂內,林晚在狂暴的侵蝕中苦苦支撐,手心里緊攥著的油紙小包,那絲微弱的暖意,成了連接絕望與未知希望的唯一紐帶。

季言鈺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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